《1》
砰地一声,我把自己扔进真皮大沙发,瞅着埋头在笔记本电脑里的秦小多,肚子气得像发情的蛤蟆,鼓鼓的。
这位女财主干得越来越来劲,把公司管得像法西斯集中营。我们没黑没白没个像样的休息日,个个累得屁滚尿流,小脸惨白,就差吐血了。司机关宏志壮得像头公牛,居然也累倒了。今天上午我开着白色宝马,拉上李巧白冒雪跑出去签了一笔高空广告合同,回来刚跨出车门,细高跟在结冰的地面上一滑,砰地摔了一个大马趴。向秦小多汇报完,半躺半靠在沙发上揉着青紫的膝盖,痛得嘴里咝咝哈哈直抽凉气。一想明天就是周六,小多还没发令让大家休息——丽多公司已经形成这样的工作规矩,只要秦总不特别通知,周六周日就不休息。终于,我忍不住大声向秦小多抗议,明天休不休,你倒吱个声啊!
她没反应。
你是周扒皮还是黄世仁,再这样下去我们就闹革命了!
我的叫喊她根本没听着。她身穿高领套头白绒衣,把两只精致的高跟白皮靴高架在写字台上,正搂着ibm笔记本电脑看公司的出入帐,显然,那越滚越大的盈利数目让她心醉神迷,心花怒放。哎,晓婵,她翻着屏幕页面,招招手叫我过去,大贼眼根本没离开屏幕。看看看,赢利多少了?三百四十六万元啦!
我火冒三丈,顺手抄起茶几上的细颈瓷瓶,气汹汹走近她吼道,地主婆,你要钱还是要命?
秦小多这才抬起头瞅瞅我,眨眨大杏眼说,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2》
小q插入:
以往,常常一个人在黑色的路上走,听被爱伤痛的心轻轻哭泣。风吹过我的黑发穿透我的眼睛,感觉眼里很湿身子很冷。生活瓦解了我的意志,每个平淡的日子如同冰箱里拿出的过期三明治,不得不吞咽下去却又没滋没味。很想背上行囊流浪四方,寻找一种叫做“忘却”的东西却又没有勇气。斜靠在沙发里,捏着遥控到最后不得不疲惫地闭上眼睛,头开始隐隐作痛,一直痛进深深的梦乡……
从阿兰宣布她获得吴飞发给的爱情金牌,窗前灯下,孤独的我抚摸着那块银牌悄悄掉了三回眼泪。我下决心痛改前非,今后绝不在男孩面前随便昏倒。
我的实际行动是从周小铁开始的。上个月他来h市看我,我冷着声音、冷着杏眼、冷着小白脸陪了他两天,整个儿一个挂历上的冷艳美人。瞅着他痛楚而空洞的眼神,其实我心里也好痛。
我相信上帝毫无正义感。人世间的好事坏事善事恶事,他都不管,只管给人配对儿。他造了一个美人儿,就肯定给她配了个对儿。问题在于你能不能找到他。果然,一个半月前,莫华副总裁让我去丽多公司给媚眼狐送集团党委的文件,不想走错了门——历史和命运常常让人走错房间。推开门,一眼看到的是一个白白净净、让我心跳得不行的小帅哥——丽多公司副总经理李巧白!浓浓的黑发,白白的皮肤,高高的鼻梁,深陷的嘴角,一双清清爽爽的俊眼上上下下网住我问,赵秘书,找谁呀?
找胡总,胡晓婵。我呆立在门口那儿,忽然觉得脸蛋儿有些发烧,浑身特不自在,我注意到他的目光有些好色有些不怀好意。
他亲切地说,胡总出去办事了,进来坐吧,有什么事儿,我能转达吗?
我听他的声音特酷特英俊。按道理我应该走开,腿却任性地朝沙发那儿移过去。羞涩地一抬眼,不想砰地一声,我的胸部撞上他的目光,很响很重,我摇晃一下,有点儿要昏倒的意思。
听口音,咱们好象是老乡。李巧白沏了一杯茶端过来。
我两颊飞红,胸峰高挺,像准备做什么坏事一样,心不听话地砰砰跳。两只小手忸怩着放在膝上,一股暧昧的热流从小腹一直往上冲。我一反自己做小女人的端庄作风,说你是不是见了所有女孩子都这样套瓷啊?
李巧白说不,只有见了喜欢的女孩儿我才套瓷。
《3》
与吴飞相比,李巧白是别一种风格的帅哥。个子高高的吴飞,魅力来自都市化的潇洒大气,来自衣食无忧、营养过剩后对任何人任何事情的忽视和毫不在意,来自挥金如土的习性养成的豪爽、单纯和好玩好动。而俊气的李巧白,魅力则来自从农村杀进城市的勤奋、小心和周旋能力,来自农民式的幽默、聪明和狡黠,来自为了生存而锤炼出来的殷勤和小心翼翼的亲和力。
那天我们聊得很投机,可恨的是半小时后胡晓婵就回来了,气得我直拿卫生球眼睛翻她。后来我果真管不住自己的两条腿了,没事儿就往丽多公司跑。特奇怪,我和巧白第一次接触,就有一种自然而然的亲近感,好象三生前就有缘似的。我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熟悉和接近了。三天后,我们前后脚从媚眼狐的办公室出来,在静静的铺着红地毯的走廊,李巧白开口逗我,说赵桂芳同志,别看你打扮得山青水秀,我第一眼见你,就闻到一股子特熟悉的青苞米味儿。
我说,李巧白你别臭美,别看你西装革履油头粉面的,我第一次见你就闻到你身上的高粱花子味道。
巧白说,你的眼睛咋那么会勾人儿?肯定跟村里风流寡妇学的!
我说,你的贼胆咋那么大?敢在胡总的写字台下摸我的手,肯定跟农村老爷们儿没学好!
他像村里的马车老板儿那样哈哈大笑,我像村里风流小媳妇那样咯咯俏笑。说实话,农村人进了城就得装。在h市的日子里,人前人后,北方农村人惯会打情骂俏的风骚本性,我和李巧白一直小心翼翼地隐藏着掩饰着,这会儿在乡亲式的谈笑中暴露无遗,让我们一下亲近起来,好象色迷迷的干哥哥终于在村口遇见俏生生的干妹妹。他说下班后我请你,咱们喝咖啡去。
我说少跟我装,还咖啡呢。我知道海滨公路东头有一家渔村小饭店,专卖大煎饼、烤玉米面饼、玉米面粥,咱们去那儿吃点家乡饭吧。
李巧白高兴得两手一拍,俊眼灼灼发亮像发情的公狗,说行行行,太好了!吃完了咱们上海边,我给你唱二人转!进城这么多年我就没唱过,憋死了!
《4》
不过,痴情的我依然无法忘记吴飞。只要那高高的个子潇潇洒洒晃进来,亲切随和地朝我笑笑,我就小脸飞红,眼风慌乱,毫无道理地心跳,一双白嫩小手像初谙风情的城市嫩丫,见了帅哥就不安地拧在一起。
吴飞说,桂芳,忙吗?嗬,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啦!
我娇红着脸半低下头,眼风朝他瞟瞟又赶紧收回,颤悠着细嗓子不无幽怨地说,我早过了十八啦,漂亮有啥用。有事吗?
吴飞说,没啥事儿,就找我老爹。
出去开会了,一会儿就回来,坐下喝杯茶吧。
我明知道他爱的是小妖精阿兰,可我实在管不住自己的小女人本性,还是拢拢垂肩秀发,然后拧着小蛮腰给他沏了茶端过来,纸杯下面还垫了块方纸巾,怕他烫着。
吴飞客气地说谢谢,不喝了,我上财务室那边去坐坐,老爹回来麻烦打电话叫我一声。
望着他那高高的背影晃出去,我眼里一片怅惘。我真恨不得死阿兰一出门就让汽车给撞喽,不过别撞死,撞折一条腿就行,好歹我们都是四人帮的成员啊。
《5》
阿兰插入:
这些天生活乱成一团麻,我也心乱如麻,可是对谁都不能说,只能和着眼泪吞进肚里埋在心里。媚眼狐这鬼精的家伙狐疑地瞅着我看上看下,几次追问我怎么啦,我佯装笑脸,做出一脸的天真可爱,说没怎么呀,挺好的呀。
吴飞天天热火朝天、心醉神迷地围着我转,上个周末带我去看了桂林山水,下个周末要带我去看乐山大佛,烦死了!
《6》
昨天夜里,我和红塔山终于把齐晴从群魔乱舞、乌烟瘴气的媚娘夜总会里拉了出来。当时她正在陪一个花白头发的老港客,两人都半醉了,那家伙的手在齐晴身上乱摸一气,摸得齐晴扭着身子一个劲儿咯咯傻笑,特天真可爱的样子。临走时,她却毫不客气地宰了那港客五百元大钞。
找了一家僻静雅致的小饭店,为了取暖,我们决定吃肥牛火锅。
齐晴硬着舌头说,拿、拿酒来。
今年的雪特别大,从十一月起,一场接一场雪飘下来,铺天盖地,满城皆白。齐晴画着重重的蓝眼圈,红嘴唇,短发用摩丝固定成乱糟糟的样子,身上裹着厚厚的黑色貂皮大衣。火锅烧起来以后,房间热了。齐晴脱下貂皮大衣,露出低胸红色连衣裙和红色长统皮靴,加上那一头染成红黄色的乱发,整个儿一个熊熊燃烧的性感火炬!
晓、晓婵姐,找我啥事?说呀,耽误我的生意你赔呀?她抱一听可乐,醉眼惺忪问我。
我想问问叶怡的事情,我正色说。我总觉得她死得有点怪,到现在没找到撞死她的司机。而且死前的那半年,我感觉她心里有什么事压着,活得特紧张特神秘特低潮。在凯达时装模特队,你是她最关心最爱护的小妹妹。叶怡告诉我,有时进了紧俏货,她总分你一半。出去上哪儿玩也总带着你。叶怡曾经对我说,除了老爹老妈,我最关心的就是你胡晓婵和齐晴了,齐晴那孩子命挺苦的,三岁时妈病死了,后妈不管她也不关心她。叶怡还说,齐晴那孩子单纯,人也仗义……
齐晴的嘴角往下一撇,眼泪断线珠子似地滚落下来。
晓、晓婵姐,你别说了!今天我喝高了,跟你实、实说了吧!我为什么退租不干了,和叶怡姐的死也有、有关系,我、我怕了!齐晴哭着说。
她接着说,我……猜,叶怡姐肯定让、让吴凯那王八蛋糟蹋过。我,还有关雪、陈丽娟,还有好些女孩,都让吴凯那王八蛋糟蹋过。提起他,我恨不能扒他的皮,喝他的血,吃他的肉!那是、是个大色狼,比黑社会还黑!
齐晴说,吴凯经常把我们单独叫到他办公室,扯些没用的话,然后就说头晕了,腰疼了,躺进里间,让女孩进去说话,进去他就露出恶人本相,把门一关。他给女孩预备的饮料很可能放了药……他跟我的那次,连里屋都没进,是把我捺在那张大写字台上干的!那会儿正临近年底,我爸住院花了不少钱,我交不上第二年的租金,求他能不能缓缓,他就把我捺在写字台上了。
我们都是没结婚的女孩子,又在他的地盘上做生意,谁敢说什么呀!等他再找我们,我们谁都不敢去,他就在罚款、收费上报复,今天收这个费,明天罚那个款,顾客吐口痰掉个烟头,也罚我们二百元。有几个女业主硬是让他提前退租撵走了……我们白天晚上紧着忙,南方北方飞来飞去跑进货,也没个休息日,挣点钱容易吗……吴凯那个王八蛋,把我们害苦了!
齐晴呜呜哭。我和红塔山咬牙切齿,静静地听着。
吴凯看我岁数小,最能欺负我,总打发人来叫我。叶怡姐就护着我,想方设法编瞎话挡着,让我赶紧溜。叶怡姐是有心人,把吴凯那王八蛋的乱收费一笔笔都记下了。她跟我说过,这笔帐早晚得算!我说怎么算啊?他早拿钱把当官的买下了,从省到市,都有人护着他。听说中纪委下令让省市纪委查他,什么狗屁没查出来,回头他又弄了个什么五一劳动奖章。
我蓦地想到叶怡留下的那个记满数字的黑皮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