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边开车一边口述指令:2000年7月11日第三号令……
北极狼笑道,林彪才发过一号令,你已经三号令了?
我说别扯淡了,按我的口述,快敲:事态万分紧急(惊叹号)立刻带上白货(逗号)从姨家秘密转移到另一安全处所(句号)立即把地址用mail通知我(惊叹号)如有公安人员找你(逗号)很可能是李星一伙(逗号)不可轻信(惊叹号)千万注意安全(惊叹号)我在路上(逗号)很快就到(句号)媚眼狐(句号)完了。
北极狼飞速敲完,一揿键,屏幕显出一行字:你的信件已经成功发出。
红塔山不解地问,这鬼天气,干嘛还要她从姨家转移出来?
我骂道,你算笨到家了!李星他们如果比我们先到,阿兰父母见来人都是公安人员,什么真话不说呀!
我又猛踩油门……
《14》
夜里十一时半,终于闯进樱桃沟。四外一望,大雨茫茫灯火稀落满目漆黑,到哪里找阿兰的家呀?
电脑屏幕上,电子邮箱仍然没有任何信息显示。我急得直捶方向盘,这个死阿兰,什么时候了还能睡得着?怎么不回信啊!
突然,红塔山发现前面树林后好象有一行霓虹灯,开过去一看,竟然是“樱桃沟豪华舞厅”。
我们跳下车,打开手电趟着水摸过去。
咚咚咚,北极狼敲开门,里面竟然漆黑一片。三只手电的强光骤然射进去,天哪,这哪儿是什么豪华舞厅,简直就是不堪入目的最下流的污浊之地,一些半裸的男男女女有的正搂在一起跳舞,有的正搂在长椅上胡搞。在手电光的照射下,狗男女们惊呼着四散逃窜。手电光前,猛地显出一个彪形大汉的脸,胸前剌了条美女蛇,他恶声恶气地问,你们干什么的?捣什么乱,不要命了!
北极狼亮出记者证,我是省报记者,去,找你们老板来!
大汉的神情顿时有些萎缩。他回头叫,大姐,是省里来的记者。徐娘半老、打扮妖冶、长着一张马脸的女老板鬼魂似地飘然现身,堆出一脸惊恐的假笑,是记者同志啊,快请快请,屋里坐!然后她推推那大汉,你他妈傻逼呀,杵这儿干啥?麻溜儿拿饮料来!
北极狼冷着脸说,老板,找人帮我个忙,今晚我就什么都没看见!
行行行啊,什么事儿大哥说话!
乡里有个当老师的叫王满库,他有个女儿叫王阿兰,在h市上大学。
啊,知道知道,王老师我们都认识,还教过我呢!女老板紧着点头陪笑。
我们有急事儿找他家,请派个人给我们指路。
那个胸前剌着美女蛇的大汉怯生生跟我们上车了。
《15》
雨幕中,切诺基绕过半个山坡,美女蛇指着前面一簇灯火说,王老师家就在那儿。我们定晴一看,顿时傻眼了!那个院子前,停着两辆闪着警灯的轿车和一台面包车,一些穿制服的人影影绰绰在灯光里晃来晃去。
我猛地踩住刹车,脱口骂了一声妈的,来晚了!
那个美女蛇大汉觉出事情好象有什么蹊跷,结结巴巴说俺、俺没事儿就下车了。
别动!北极狼一把按住他,这事儿和你没关系,你不想惹警察,我们也不想惹警察。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百元大钞,啪地拍到大汉手上,现在带我们到怀海林业局去,到地方你就可以走,这点路费够你坐硬板跑北京了。
美女蛇赶紧把钱塞进脏兮兮的旅游鞋里说,大哥够意思,俺豁出去了!
切诺基原地调头,向漫天风雨、向夜色茫茫的北部山林冲去。
不多时,从车窗望下去,沉沉夜色中,那三辆警车也闪着警灯朝我们这个方向开过来。我加大油门朝山上猛冲……
显然,穿警服的李星很容易蒙骗住阿兰的父母,他们可以说他们是来保护阿兰的,是奉上级命令来带阿兰和白条子回h市,以防证据被毁的。毫无疑问,善良的阿兰父母把大姨的地址告诉了他们。
网上有阿兰的回帖吗?我急切地问。
没有,红塔山说。
《16》
凌晨一时三十八分,车灯前方闪出一座高大的用松枝扎成的绿色牌楼,中间横匾书写一行大字:怀海林业局欢迎您!
美女蛇大汉从车后窗看看远远跟在后面的警车,怯怯地说到了,我就在这儿下车。再往前开二十分钟就是怀海镇,你们要找的人肯定住在镇子上。我可不陪你们了!话音未落,他打开车门跳下去,一闪身就消失在茫茫风雨中。
切诺基继续艰难前行。怎么办?没有阿兰的确切地址,上哪儿找她去?红塔山说,咱们也不能跟鬼子进村似地挨家挨户乱搜啊!
前方的山坡出现一片稀稀落落的灯火。我回头看看,那三辆警车越来越近。他妈的死阿兰,你要是活着,倒给个回信儿呀!我咬牙切齿地说,猛踩油门向怀海镇冲去。
来了来了!红塔山突然大叫起来——我的邮箱闪出一份新邮件!
睡不着。刚看到你的mail。你在来怀海的路上吗?h市那边发生了什么?不知为什么我特紧张特害怕,总觉得今晚会发生什么事情!大姨一家已经睡了,我决定不惊动她们。我马上出发,去北山公园望峰阁,阁后有一个山洞。昨天大姨陪我来这里游览,我就注意到这个隐秘的山洞。请你进镇一直向北开,车一直能开到北山公园门口。找到最高处的望峰阁就能找到那个洞!
要不是在车上,我们会欢呼着蹦起来的!
《17》
黎明前的黑暗。雨越来越大,天地一片漆黑,路上水流成河。尽管车前窗的雨刷急速扫动,玻璃上依然雾水蒙蒙,需要不断用抹布擦拭。
望着后面越来越近的警灯,北极狼闷声说,能不能把车灯关掉,也许警车已经发现了咱们。
废话!关了灯咱们就寸步难行了!我气急败坏地叫,不顾一切开亮大灯朝北山方向冲去。好在通向北山公园的柏油公路平展宽敞,切诺基像一头暴风雨中的猛狮,十五分钟后便停在北山公园门口。我们跳下车,打开手电,沿着石块铺成的林中小路摸爬滚打,跌跌撞撞朝山上匆匆奔去。
临近山顶,望峰阁的黑影已经隐约可见,小路突然变成紧贴峭壁的蜿蜒小径,另一侧只是一条粗粗的铁索拦着。我的细高跟鞋这时候显得又笨又不合时宜,扬脚一甩,只听两只鞋石头似地从悬崖滚落下去,然后砰砰两声,牺牲了。北极狼一见,抬脚脱下自己的旅游鞋递给我。
我抹抹脸上的雨水,鼻子里哼一声说,拿开!你忘了我谁呀,我怎么会穿那么丑的鞋!
你不要脚了?你以为这是海边沙滩吗!北极狼愤怒地叫。他把我硬按在石阶上,把鞋子给我套上。那鞋太大,套在脚上直晃荡。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哭,我抹着眼泪说只要找到阿兰,只要她站在我身后,只要那些白条子在我手中,什么都无所谓了!
山上的风雨更加狂烈,吹得人摇摇欲坠。北极狼气喘吁吁拉住我的手大声说,媚眼狐,我怎么觉得我像在演电影呢,一个中国007,身边还带俩美女,够酷够爽吧!
别自我感觉良好!我另一只手拉住红塔山大声叫,007所有的任务其实都是扯蛋,他怎么成为英雄的你知道吗?那就是为讨好美女不惜光荣献身!
终于爬到险峻异常、傲立苍穹的望峰阁。雨雾中用手电照照,山后黑蒙蒙的深不可测,什么都看不清,吓死个人。我们沿着望峰阁后面的石径小心翼翼往下摸,三道手电的光柱中,果然显出一个黑黝黝的山洞。洞口直径约有一米左右,进到里面倒还宽敞一些。
空无一人!
阿兰,我是晓婵!你在哪儿?我冲着洞里大声叫。
阿兰,我是乔英,你在吗?请回话!
我们弯下腰往深处走。突然,一个黑影猛扑过来抱住我,吓得我一屁股瘫倒在地上,手电也扔了。黑影搂住我哇哇大哭,哦,是阿兰我的好阿兰!我躺在地上抱住她长长地吐一口气,一下觉得浑身一点气力也没了,这一晚上真是累惨了!
东西呢?特有敌情观念的红塔山问。
在这儿!阿兰从石洞暗处拎出三个满满的大旅行袋。
天哪,这么多!真难以想象你怎么拎上来的!北极狼叹道。
阿兰的大贼眼寒光闪闪,她咬牙切齿说,人疯了什么事儿都能干出来!
《18》
歇了一会儿,我说下山吧,得找点儿东西吃,饿死了!
红塔山担忧地问,李星他们会不会找上来?
我说,阿兰跑出来没跟她大姨说,估计问题不大。不过还是小心点儿好,咱们下去别回她姨家,找个小饭店吃点东西,再补一觉。等天亮了,专案组差不多也就上来了。
这三包条子怎么办?阿兰问。
我说,先藏在洞里,等白天再回来取。
我们说着商量着,红塔山、北极狼在前面,我和阿兰跟在最后,鱼贯钻出山洞。没等阿兰直起腰,几道强烈而惨白的手电光柱突然迎面射来,明晃晃照在我们脸上,晃得我一时睁不开眼睛。坏了!我机警地用脚后跟踢踢阿兰,示意她赶紧退回石洞。
红塔山、北极狼和我同时也把手电照向对方。
三个警察!都是我认识的。长着一张三角脸的副局长李星,刑侦二队副队长李春海——李星的弟弟,侦察员郑玉涛——李星的外甥,两人都是凭借雷可和李星关系混进公安局的,是李星的铁杆马弁。毫无疑问,白条子里不仅有李星的罪证,这两个为非作歹的家伙也少不了!显然,他们把不明真相的其他警察留在公园门口了。
他妈的,照什么照,关掉!李星扬扬手枪朝我们吼道。
请你客气点儿,我是省报记者白茫。北极狼朝他亮了亮记者证。
什么他妈的记者?黑灯瞎火的跑到这儿干什么?李星走近几步,一眼看到我和红塔山,胡晓婵?乔英?原来是你们呀,他狐疑而又惊异地瞅着我们,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你来就不许我来呀?我假模假式笑着说。
刹那间李星明白了,他知道王阿兰是我的大学同学,是我介绍给吴凯的。
李星狞笑着说,胡晓婵,你跟我玩脑力还嫌太嫩!人能躲山上,遗憾的是车开不到山上。你们是不是抢王阿兰来了?告诉你们!我们奉市委市政府的死令,一定要把王阿兰捉拿归案,她是大贪污犯吴凯的同伙,手里掌握着吴凯交给她的大量白条子,这些条子是查证吴凯罪行的重要证据。王阿兰在哪儿?那些条子在哪儿?趁早交出来就没你们的事儿了,否则就办你们一个从犯!
事已至此,只好打开窗户说亮话了。
李局长,你是执行市委的命令还是雷可的命令?我冷冷说。别忘了,条子里就有你的大名,一件裘皮大衣两万多元,一张梅岛别墅的白条子六十三万元,恐怕还不止这些吧!
放你妈的狗屁!李星气急败坏地扬起手枪,王阿兰和条子呢?痛快交出来,不然老子连你们一块毙了!
北极狼说,李星,这时候你想毁灭罪证有点儿晚了吧?时间已经不属于你们了。我劝你还是投案自首,否则,我会把你的恶名写上报纸头条的!
李星暴跳如雷。郑玉涛凶着黑脸挥挥手枪,局长,别跟他们扯了,王阿兰肯定在山后面,上去搜吧,要不时间来不及了!
他和李星挥枪冲上来。二十米,十米,八米……距离我们只有五米之远了!
我们面前是不足一米宽的狭窄而陡峭的山道,一侧是黑黝黝的深渊,另一侧是陡壁。前无出路,后无退路,手无寸铁。万分紧急之际,只见红塔山挺起胸脯一个大跨步堵到山道上。
不许动!她大吼,谁不怕死就上来,我抱他一块跳崖,宁可同归于尽了!
手电的光柱中,她威风凛凛地挺立在那儿,颇有一夫挡关、万夫莫开的架式。
让开!否则我毙了你!李星恶着一双血眼嘶声喊。
乔英,你别你别,让我跟他们走,看他们敢把我怎么样!长发飘零、满脸泪水雨水的阿兰突然从洞口那儿钻出来,双手拎着那三个旅行袋,带着哭腔边说边往前挤。
阿兰,你退后!红塔山叫。一道闪电掣过茫茫夜空,狂风烈雨中,红塔山叉着腰岿然不动,死死把北极狼、我和阿兰挡在身后。湿透的白衬衫下,隐约显现的红色胸罩高高挺立,雄伟壮丽。
让开!李星歪扭着三角脸吼。
滚开!红塔山微笑着说。
好,老子今天就成就你的英名!已近疯狂的李星举起手枪……
就在这时,北极狼回身大吼一声,快下去!然后猛然奋力一推,我和阿兰冷不防跌跌撞撞滚下黑黝黝的后山坡。与此同时,我听到砰的一声,枪响了,刹那间我眼前的世界红如玫瑰……
满山遍野忽然响起激越的警笛声。也许,专案组的大队人马到了。我脑子里闪电般一亮,然后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