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林雪怕久了被他们发现她在偷听,就悄悄从厕所出来,出了排房小院,又回到场部。场部办公室还有人正忙着装订材料,装文件袋,她就加入了进去。
“哎林雪,你不是回家了吗?”有人问。
“没有,中午吃了点啥,肚子不好,我刚才上厕所的。”
那人又说:“你说你回家,我们还以为你真回家了呢。”
“刚才有几个男的,我好意思说上厕所吗?”
林雪就这样瞒哄过去。可她老是心里不安,干啥都走神,装订材料时不是订错了位置,就是合拼错了页码。
没多大一会儿,薛建和裘所长过来,见林雪正忙着,彼此对视了一下,笑笑,裘所长就走了。
有人对薛建说:“薛场长,也不关心关心美人,人家怀孕还上班,中午食物中毒了也不叫人家休息,你们男人啊,一个一个都是啥心肠!”
薛建的脸就有些寒,应付了几句,离开了。等林雪回到家,他劈头就问:“什么什么?怀孕我怎么不知道?食物中毒我怎么不知道?下午不是好好的吗?”薛场长见林雪脸色确实不好看。
“人家又没怀过孕,又不懂,就感觉恶心,不想吃饭,身上该来也没来,跟同事说,她们才说是妊娠反应。”林雪心里虚虚的,但装出撒娇的样子。
“噢,是这样,那就休息两天吧。”
“我也这么想着来,那不巧,又肚子不好,明天我回双山住两天,行不?”
“你是有功之臣了,怎么不行?”
薛建就跟办公室打了个电话,代林雪请了假。
“我一早就赶来了,来到大晌午,你又不在,我就等。我怕他打电话到家里,给我爸我妈说了,他要问,就说我来家了,刚出去溜达溜达。我还得赶快赶回去,怕他下了班也到双山,就麻烦了。”
“你没吃饭吧?弄点饭吃了再走。”杜书成尽管心里七上八下,还是想到要关心林雪。在他的心目中,林雪永远都那么纯情,像她的名字一样,洁白无暇地覆盖着他的腹地。
林雪执意不吃饭,说吃不下去,杜书成一天不素静她就一天吃不下饭。她咕嘟咕嘟喝了杯水,抹了抹嘴,深情地看着杜书成,对他说:
“我真得走了!”
杜书成同样看着她,忽然把她揽在怀里,两颗清泪就滴在她头发上。
杜书成自上任以来,第一次动用自己的权力,电话通知县委小车班,给派辆车过来,把林雪送回双山林业站。
看着林雪上车走了,她回头一望的眼神久久在他眼前停留。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目光啊:顾盼自怜?阴郁幽深?青眼相加?佛眼相看?菩萨低眉?企而望归?若有所思?彷徨四顾?茫然若失?自惭形秽?精神恍忽?心烦意乱?强颜为笑?邑邑不乐?秋波神飞?缠绵悱恻?目成心许?依依惜别?看破不舍?冰壶在目?欲哭无泪?也许,她的眼神并不玄奥莫测,里边几乎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字:“情”!
他回到办公室,关了门,仰靠在转椅里,把双腿放在桌子上,晃了几晃身子,让转椅自行颤动着,便进入了另一种思考天地。
这个徐一鸣太可恶!他背后有人,是肯定的。然而是谁呢?谁是他的后台?不是刘宏吧?刘书记流露出来的常常是对他的不满以及提防,刘书记不会是他的后台。是新任县委书记文刚吗?不可能。据了解,他不认识文书记。是僮县长吗?难道说僮县长背地里支持他?现在刘书记调市里去了,他就出来排挤异己了,他就利用徐一鸣等人首先对我发难?有这个可能,但也仅仅是可能而已。县委常委中的其他人?县政府中的其他人?能不能肯定刘书记不是他的后台?能不能肯定文刚书记不是他的后台?能不能肯定他在市里没有后台?能不能肯定他在公、检、法、司方面没有后台?如果能肯定,当然事情好办些。可是现在的问题是:不能肯定!我觉得刘书记不是他的后台,文刚书记不是他的后台,市里也没有他的后台,公、检、法、司方面既使有后台,也不怎么硬。否则,我早就出问题了。
能不能这样认定?是否把问题想得更复杂一点?情况紧急,我必须马上给自己确定个方针,确定个路子。十六字方针:积极反击,主动出击,上下合击,致命一击!三步路子:第一步找文刚书记谈透,争取支持,同时到纪委举报,把炮楼村问题当作炮弹;第二步找市领导,主要找刘书记,市委宣传部长严平是亲戚了,当然也要找一找;第三步做公、检、法、司方面的工作,目前集中做公安方面的工作,做通了,其它几个就不需做了,那几个是没有办法的时候才能做,免得无事找事,引火烧身。尹兰是不可忽视的力量。还要和梁玉透个信儿,让她给出个主意,必要时跑跑“门子”。怎么向戚素梅说呢?就不告诉她吧。不告诉她好吗?告诉她又有什么用?不过她还有她表姑父的关系。就先轻描淡写说说吧,必要时再细说,再让她找她表姑父。其他还告诉谁?给林一生电话谈谈,让他坚持住。还有徐山乡的哥儿们,兴许都能帮上忙。
好,就这么办!
我不能“倒下”!
事不宜迟,越快越好!
杜书成翻身站起,拿起“大哥大”,刚要出门而去,它的小小的躯壳里却发出了足以使此时的他深感惊骇的响声。
49
杜书成心里疑惑,他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渴望电话又害怕电话,他不知电话那端会传来什么样的消息,是喜讯还是噩耗。他捧着它,心猿意马地读着那上面的号码,一时想不起来是谁的电话。铃声还在响。他犹犹豫豫按了一下。
“书成,忙啊?”
一个女人的声音。是戚素梅。
他的心仍然在抖索。
“是。你——有事吗?”
“柳丹丹给我打来电话,让我问问你她托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妈的,跟我添乱啊你!他不知道他心里的这句骂是对柳丹丹的还是对戚素梅的,不论是对谁的,都要骂,这样心里才略略舒坦些。
“啊哦。”杜书成沉抑片刻,才说,“你有空吗?”
“没有课了。”
“咱见个面,我有事告诉你。这样吧,你到我这里来,就到宿舍吧,我等你。”
收起“大哥大”,他把桌子上的东西简单拾掇一下,就带上办公室门走开了。
他回到宿舍,不大一会儿,戚素梅也到了。她很紧张似的,进门就问:
“嗳,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杜书成尽可能轻松。
“听你声音不对嘛?”
“怎么说呢?——柳丹丹说什么了?”
“她没说什么。她能说什么?你怎么啦?”戚素梅张大眼睛。
杜书成觉察到自己语无伦次,按了按心口,努力平静下来。
“你肯定不对头,你说呀?”
杜书成望着戚素梅,不觉就有泪水在眼眶里打圈圈儿。这情形把戚素梅吓坏了,她呆呆的看他的脸。
突然,杜书成猛地抱住她,下巴抵着她的额头,把她勒得喘不过起来。
就这样抱了半个时辰,戚素梅只顾得吸气呼气,杜书成也只喘着粗气,谁也不说话。
半晌,杜书成冷不丁的把手伸进戚素梅下身。戚素梅下意识的挣扎起来,她一下子推开他,但是他的手却还在她的裤腰里,使她想跑都跑不开。
“不,不不,书成,我身上还没过去。你有什么难处就跟我说呀,别这样。等几天好吗?等几天一定给你,好吗?”
杜书成一句话也不说,也不理她说的话,把她拉过来,硬往床上摁。
“书成,书成,书成,脏啊,会毁了我的,也会毁了你的,终究会毁了我们的,书成!”
杜书成此时的心里简直没有了任何常识,他不知道顾惜任何别人,也忘了顾惜自己,死死地压住她,一只手就去解她的腰带。他瞪大着眼睛,那眼神像被放在案子上的羊,知道自己命将归西而挣扎而绝望,可怕而可怜。戚素梅害怕了,她再也不敢吭声。杜书成沉重的石头似的压着她,压着她。之后,不管三七二十一,扒掉了她的裤子,拨开卫生巾,猛可插进去,一阵又一阵急风暴雨,痛快淋漓发泄着他内心的苦楚。而她,却连疼带吓窒息了。
许久,她醒过来,看见他和她的赤条的躯体,哭了。她终于没有守住“最后的防线”,在结婚前“溃败”了,失去了体会新婚之夜欢快的资本,失去了为人师表的资本。她忽然坐起,当她真切看到她的下体满是血水,他的下体也满是血水时,惊恐得无以复加,闭过气去。
她离开时已经很晚。
杜书成从水瓶里倒了热水洗干净自己,又给她打了水,找了条新毛巾。她不让他给擦洗,夺过毛巾自己弄。杜书成在床边坐了一小会儿,坐不住,站起来走动,又走得不耐烦,再坐下,再站起,看戚素梅遮遮掩掩的洗身子。终于,他说:
“原谅我,我心里烦。”
她扔掉毛巾,趴在床上,抽抽嗒嗒痛哭起来。
“原谅我,我心里烦。”他说。
她还是趴在床上哭。
“原谅我,我心里烦!”他还说。
她仍然是那么身体一耸一耸的抽泣。
“别哭了!哭丧了你?我和你,是夫妻,是夫妻,懂吗?我有难处需要排解,你一点安慰都没有,还哭!哭你失了贞洁是不是?就你宝贵是不是?我的政治命运就不重要了是不是?你看咱还要不要结婚?你去告我呀,告我是强奸犯行不行?你还是一个女人吗?啊?”
戚素梅震惊了。她止住了哭泣,愣怔了半晌。是啊,我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会这样?我和他就要结婚了,我这样拒绝他是不是真的过分了?可是我怎么在人前做人?怎么在那些正处于青春发育期的学生面前为人表率?什么?他遇见了麻烦?他肯定遇见了麻烦!你怎么回事呀你?
“你,你说呀?”她的下身还很痛。她着急了,问。
“有人要整我。”半天,他说。
“咋回事?”
“有人要整我。”他又说。
戚素梅见他低着头,要流泪的样子,心里也开始不是滋味。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是真真正正地渐渐融入他了。
“书成,”沉思了一会儿后,她说,“你已经不错了,就别……”
“不,不,不可能!放弃不是我的性格,”杜书成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动。
“当个办公室主任,不前不后的,稳稳当当,不是也很好吗?什么是足呀?书成,我看就知足吧!”
“你!”他真想发一通火,既而压住了。稍顿,他说,“不是我知足不知足的问题,人到了这份儿上,身不由己啊,你不尅他他尅你,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只要好好干工作就行了,不是的!”
“那就——别干了?”
“什么?别干了?你还吃不吃饭?几辈子的老农民还翻不翻身?我先前干脆别上学了,还花那么多钱上学做什么?你不也一样?——我,我不愿再过那种受屈辱、最底层的生活!——再说,他尅你了,你不干也不干不利索。”
戚素梅无语了。
杜书成又转了几圈儿,停下,望了望她,说:“你休息一会儿吧,我出去有事。”
看着他要出去,戚素梅心里“咕嘟”一下子,有气,有怨,有痛,有悔,有爱,其实等于脑子里空白了,张着眼呆呆的看他,一句话也接不下去。
杜书成又看了看她,拉开门。
善良的戚素梅仍没忘记同学的托付,对他喊道:“柳丹丹托你办的事,丹丹托你办的事!”
“告诉她,我办不了!”然后甩手而去。
“你怎么能这样对待老同学呢,啊?”
“我怎么对待了?我还一腚鸡溏泓没擦净呢咋给她办?你多点理解我吧你!”杜书成气呼呼的,走了。
戚素梅真有点欲哭无泪了。
他怎么这样不理智?他骨子里缺了什么?——啊,我真的不理解他吗?我又何尝理解他呢?要我怎么去理解他?我理解他就是要顺着他去做吗?只有一切按他的意思办才叫理解吗?他是要一竿子插到底的,不管前边有多少风风雨雨,他都会一竿子插到底的。那么,我也随着他、顺着他?那是怎样的一条路呢?那究竟是怎样的一条路?是一条窄路呢?我也得跟着他走?我并不一般反对当官,当了官,有了权,为人民服务的范围和力度更大了,这话不错。可是,把当官当作自己的唯一选择,不惜走歪门邪道,那样的官不论他(她)怎么声称自己如何如何,表面上做些什么文章,都是令人不能信服的,而且表现得越好越可疑,甚至恐怖。他呢?我放心他吗?他今天为什么……呜呜,我怎么办?我完了,我的脸呢?啊,我的脸!——有人想整他?为什么要整他?他戳了什么漏子吗?人家会无缘无故整他吗?他肯定有错处被人家掌握了。要是那样,那样咋办呢?还没结婚,就叫我为他操心,就要跟他担惊受怕,这日子啥时是个头儿哪!柳丹丹,刘倩,我怎么办?我又被他、被他强、强奸了,被他强奸了啊!哎哟,我怎么办啊——
她伤感的哽咽着。
她在等他回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等他回来,等他回来干什么?
但是,她就这么等着他。
天黑下来了,外边的灯光透进来。她懒得去拧亮台灯。房间里似有恐怖的阴影。她额头上冒出了汗珠。
她拔腿跑了出去。
50
苦恼啊,烦扰啊!可是,绝不能退缩,我做不到唐教授的清高,我有我的更高目标,我必须达到那些目标,我不愿再过父辈那种生活。因此,越苦恼、越烦扰越得沉着应战,甚至还要主动出击。他要用行动挽回一切,证明他的实力。
杜书成连夜写了两篇文章,一篇是《必须坚持共产党的领导》,一篇是《坚决反对腐败现象》。
他写这两篇文章的缘起是县委书记文刚和县纪委老书记崔生强。他在向文刚书记汇报了有关炮楼的详细材料和徐一鸣在其中的动作以后,特意说了以下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