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草原充满了勃勃生机,到处都是化不开的浓绿,中间夹杂着星星点点的野花,马羊放牧其间,羚羊、野鹿等不时地在原野上跑过。
几个角斯罗手下的侍卫,在草地上和大宋的军士玩起了角力游戏,角斯罗盘膝坐在那里,悠悠然地瞧着他们,嘴角有一缕惬意的微笑。这段时间,角斯罗的伤势好得很快,他苍白的脸上,已经有了一丝血色。
一旁,展逸飞缓步走了过来,角斯罗转头看见了他,对他微微一笑,拍了拍身旁的草地,亲热地道,"展兄弟,来,坐。"
展逸飞依言在他身边坐下,看着那几个草地上摔打的汉子,微笑道,“如果吐蕃和大宋一直象这样多好,没有纷争,没有仇杀,亲如一家。”
角斯罗脸色有些凝重,转头看着绿草如茵的原野,半晌方吐了口气,“我们青唐部以前一直与大宋交好,还曾在边境开设了互市,前几年我们部落败于西夏手中,幸得大宋不弃,不但送还了我部失散的部众,还给我们补充了不少辎重。可惜,我青唐部落自西迁以来,实力日渐消减,我父王升天之后,欧松又与大宋打了一场不该打的仗,更是……”
想到青唐部落如今的颓势,他的面色不由一黯。
展逸飞沉声道,“两国征战,苦的是百姓,多少人流离失所,多少人家破人亡,多少水草丰茂的牧场,全都被战火烧成了白地!”
那些失去儿女的老人坐在荒凉的大地上痴痴呆呆的看着远方,那些失去了父母的孩子睁着无助的双眼到处寻找着娘亲。这些惨不忍睹的画面,依然活生生的如在眼前。
角斯罗恨恨道,“当初我们的祖先万里迢迢地迁徙到这里,为的就是能让部落里父老们都过上安定祥和的日子,从此再也不受流离战乱之苦。经过几代人的努力,青唐部落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的规模,可是欧松却为了一己之私,打破了这一百多年的平静,害得这么多人给他的野心殉葬!”
展逸飞叹道,“就算一方用武力获得了暂时的胜利,谁又能保证日后两国之间不会再起干戈?如何才能一劳永逸,让两国子民不再受战火纷飞之苦?”
角斯罗目光平视草原,沉声道,“如果我做了赞普,一定会恢复和大宋的关系,重开边市,互通有无,互不侵犯,永世交好!”
展逸飞看着他,眼中忽然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在角斯罗肩上一按,沉声道,“角斯罗兄弟,只要你有那份心,相信大宋和吐蕃,会有那么一天的!”
一晃过了十余天,角斯罗的伤已经好了大半。这日一大早,他忽然来到展逸飞帐中辞行。
角斯罗抱拳道:“展兄弟,承蒙你们多日来的照料,大恩不言谢,今日我们兄妹就此别过了,他日有缘,我们再来相聚。”
“你们要走?”展逸飞颇有些意外,“角斯罗兄弟,你身上的伤还未曾大好,那些吐蕃人又在四处找你,你能去到哪里?”
角斯罗看了外面和修远玩得正欢的卓玛一眼,道:“实不相瞒,舍妹自幼就许给了洛门川部落的桑纳赞普为妻,现在,我打算将她送过去完婚,然后,再联合桑纳赞普的部落,作复国的打算。”
展逸飞心知角斯罗不肯将大宋拖入这场混水之中。此时他们有了更好的去处,他也不好多加挽留。
“这件事,令妹知道吗?”展逸飞沉声问道,
“我马上去跟她说。”
“好吧,既然如此,那我就祝你们此去马到成功。”
外面,修远不知道和卓玛说了些什么,逗得她哈哈大笑,在广袤无垠的大草原上迎着风、沐着雨长大的女孩,不但聪明美丽,还拥有一份我行我素的真性情。
展逸飞和角斯罗一齐出了营帐。
“卓玛,过来。”角斯罗出声唤道,
卓玛闻言回过头来,脸上笑靥如花,“哥哥,有什么事吗?”
“过来向展将军道别,我们该走了。”
她愣愣地看着角斯罗,喃喃道,“走?去哪里?”
“送你去桑纳的部落,完成你们的婚事!”
卓玛美丽的小脸上一下子失去了血色,虽然心中有十二分的不愿,但是她知道角斯罗所说过话万难更改,呆立片刻,卓玛忽然失声痛哭,跃上马背,狠命一鞭,疾驰而去。角斯罗见她这样难过,也不禁心中一软,微微叹了口气,掉头对展逸飞和修远二人抱拳道,“舍妹年幼无知,让二位兄弟看笑话了。”
修远也颇为震惊,良久方道,“看卓玛的样子似乎不太愿意,王子殿下难道一点都不顾及令妹的感受?”
角斯罗缓缓道,“身为达玛赞普的儿女,复国是我们的使命。”
展逸飞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角斯罗的肩膀,“好好劝劝她。”
角斯罗沉重地点点头,抱拳道,“两位兄弟,青山长在,绿水长留,咱们后会有期。”
二人站在营门前,目送着草原深处角斯罗一行远去的背影,展逸飞道,“但愿他们这一去一帆风顺才好。”
修远皱眉道,“不知怎么搞的,我总觉得他们这次去,事情不会那么顺利。”
就在这时,长空里传来一声清唳,一阵突如其来的旋风挟夹着巨大的压力,直向展逸飞袭来!展逸飞仰头一看,道,“闪电来了。”
说话间,那只苍鹰已经落在他的手臂上,它的巨爪上系着一个布袋,展逸飞解下布袋,取出里面的信笺,匆匆浏览了一遍,
“大哥,什么事?”修远问道,
“义父有急事召唤我们回去!”
“好,我这就收拾东西,我们马上回去!”
向沈弘道别之后,二人离开军马场,快马加鞭,马蹄下闪迸着点点星火,身后卷起一缕尘烟,箭一般地向延州驰去。
暮色初起时,二人已经回到延州。
军营中的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狄青正襟危坐,手捻长须,神情专注地于案后查看着地图,毕剥燃烧的牛油大烛映着他深锁的眉头。
看到两位义子,狄青放下地图,沉声道,“你们回来得好,我刚刚收到一封密信,你们看看吧。”
说罢,他将一封密信交到展逸飞手中。
送信来的是桑纳王子部落的族人,原来,欧松赞普已经得悉角斯罗兄妹二人欲前往桑纳部落一事,他暗暗派出使者,送上重金,想要收买角斯罗兄妹二人的人头。
展逸飞心头凛然,“桑纳王子和卓玛公主本是自幼定亲,怎么会被外人引诱?”
狄青沉声道,“欧松一边诱以重金,一边以武力胁迫,那桑纳本就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重赏之下,他有什么事干不出来?”
修远急道,“桑纳擅自撕毁婚约,难道他部落里就没有人出来制止?”
狄青道,“若是可以说得通,就不会有人来偷偷报信了,桑纳在部落里大权独揽、一手遮天,慑如他的淫威,大家都只能敢怒而不敢言罢了。”
“那角斯罗王子这一去,岂不是危险了?”展逸飞蹙眉道,
“我召你们来,正是为了商议这件事情。”狄青沉声道,“你们看,此事该如何处理?”
“救人要紧,我们赶紧带领八百飞鹰骑铁卫,轻骑快马,以雷霆之速杀到桑纳的部落,直接攻进他们的驻地,控制住桑纳,将角斯罗王子救出来!”修远沉声道,
狄青点头道,“这个主意不错。”
“义父,我还有个更大胆的主意。”展逸飞忽然道,
“说来听听。”狄青眼神微亮,
展逸飞压低声音,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狄青哈哈大笑,“那欧松王爷屡次在边境上跟我们为难,我老早就想收拾他了,此计如果能够成功,实在是解了我们的心头大患!不过——”他的语气一转,“此计能够成功固然最好,若是失败,你们就危险了!”
展逸飞沉声道,“趁着欧松上次兵败,元气还未恢复,我们杀过去,打他个措手不及!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否则过了几年,等他缓过气来,我们收拾他就没这么容易了!”
一旁,修远也道,“义父,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狄青目光灼灼地看着二人,忽然在虎案上重重一拍,“去吧!我相信你们一定不会令我失望的!”
修远振奋道,“那我马上就去调兵!”
狄青微笑道,“人马早就安排好了!”
三人出了中军大帐,来到校场上。
八百精骑,早已装备妥当。
他们全都是玄衣玄甲,每人都是骑着一匹马,牵着一匹副马,这此时整整齐齐地列队站在那里。
月色下,长刀似雪,杀气如霜,校场上,除了马嘶声外,竟再无旁的声息。
四弟梁铮,五弟肖建都已经全副武装,等在了那里,看见狄青,梁铮策马上前,叫道,“义父!”
为了这次战斗,飞鹰骑中最精锐的部分,全都倾巢而出。
狄青点点头,站在演武台上,望着下面的军士,肃静中,将军的声音如同淬过烈火的寒刀,“儿郎们,戴上我飞鹰骑的面具,杀向桑纳的部落,救出我们的吐蕃兄弟,我在这里准备十坛好酒,等着你们回来喝庆功酒!”
那八百名战士朗声应道:"是!"
这回应声惊天动地。
狄青在展逸飞肩头重重一掌,道,“阿飞,我将这八百将士交给你了!”
展逸飞双手抱拳,朗声道,“得令!”
一旁的军士牵过展逸飞和修远的坐骑,两人跨上马背,
展逸飞自怀中掏出那青铜面具,缓缓戴上,面具在月色下发出清冷的光芒,那八百军士也依样戴上面具。
展逸飞一拨马头,干脆利落地命令道,“出发!”
说罢,他狠狠一夹马腹,白马如箭一般,当先向城外奔去!
八百飞鹰骑如一片黑色旋风席地卷过,迅速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