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低沉,乌云细密,一夜北风紧,驿馆之中,黄叶纷纷飘落。
宁林哥满头大汗,穿过回廊,匆匆而来。
“主人!”他的声音竟有微微抑制不住的颤抖。
李昊天负手立在中庭,斜斜瞥了他一眼,“什么事?”
“西夏传来的八百里快报!”
“拿过来!”
“是!”
宁林哥双手平举,将那封密报高高呈上。
李昊天接过密信,拆掉上面的火漆,匆匆看了一眼,脸色变得煞白。手中的信笺,缓缓飘落在地。
“主人,发生了什么事?”很少见他如此失态,苏奴儿着实吃了一惊,忙问道,
“鱼儿咬钩了。”他冷冷地道,
密信上只有简单的一行字:西夏内乱,大族长卫慕山喜暗通辽国,被辽国册立为西平王,不日即将起兵。
临行之前,李昊天已经将国中的一切事物都暗中托付给了大将军野利遇乞,今天这封信,就是他派人送来的。
在千里之外的西夏,早已是风雨飘摇,王权岌岌可危。
李昊天的双手指节握得咯吱作响,透出一种苍白的冷厉,“卫慕山喜的好计谋,上中下三策都想到了!”
上策,下毒。李昊天伤药之中的曼陀罗花粉,应该就是他们所为。如果他中毒日深,将来不免变成一个傀儡,行事上处处受他们的控制。
中策,刺杀。前日他从韩琦的寿宴上回来所遇到的刺杀,想必也和卫慕山喜脱不了关系。如果他死了,西平王一位无人继任,当然就遂了他们的心愿。而且如果他死在了大宋,正好又给了那些人一个借口,将来可以借此挑起西夏和大宋的纷争。
下策,是在上中策完全失效的情况下使用的,那就是趁李昊天不在西夏的时候,提前发动叛乱了。
李昊天的眼底的怒潮天翻地覆,然而他周身是静冷的,一股阴沉沉的肃杀之气,充斥在天地之间。
“有我在,不会让他称心如意的。”他咬牙道,
“主人,怎么办?”宁林哥问道,
“给我准备六匹最好的快马,明日一早,我要赶回西夏!”李昊天面色如霜,一字一句说道,
“那……这边的事情怎么办?”苏奴儿问道。
“这里……”李昊天抬眼望向宁林哥,“我和苏奴儿先走一步,至于这里的一切,都交给你了,务必给我把她带回来!”
宁林哥双手一拱,“奴才——必定不负所托!”
夜色如墨。
李昊天负手立在窗前,他的眼眸比夜色更深沉。
良久,他轻轻道,“该去会会老朋友了。”
××××××
将军府中。
夜阑人静的深夜里,展逸飞手中拿着一方白布,缓缓擦拭着墨玉刀的锋刃。
在明亮的烛火下,宝刀雪亮的锋刃被他擦得如同一泓秋水。
这几日来,他每晚必去韩府之外,暗中保护朝云的安全。但是,那夜欲对朝云不轨的黑衣人竟再未出现。这黑衣人到底是安的什么心思,又为了什么要掳劫朝云呢?
就在这时,一只袖箭,“嗖”地一声裹挟着劲风,穿窗而入,直钉在墙上。袖箭上钉着一张字条,展逸飞上前一步,拔下袖箭,取下上面的字条,字条上竟是一首古诗: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诗后还有一行小字,
——想要知道七月七日的事情是谁所为,就跟我来!
七月七日,正是朝云险些被人绑架的那一天。
展逸飞眸中异光一闪,“噗”地吹熄了桌上的蜡烛,抓起桌上的宝刀,打开门冲了出去。
新月如钩,月华明瑟,勾勒出禁城里暗蓝色的房屋剪影,重重叠叠。屋顶上,两个矫健的人影,一前一后的飞速掠过。
前面那人的轻功竟是不弱,展逸飞一口气追出十几里,两人转眼间来到城门口,如今宇内承平,帝都久未经战事,防御早已松懈败坏,城楼上几个守城的士兵正在那里打盹。
前面那条黑影甩出一条绳索,搭在城墙上,他手上稍微用力,试了试绳索是否牢靠,然后一个纵身,如同一只壁虎一般,借力爬上城墙,身形一纵,跃出城去,却将绳索留在了那里。
展逸飞抓住绳索,几个起纵,也出了城。
忽然,一名睡眼朦胧的士兵惊呼道,“咦,那里好像有人?”
身旁的士兵被他吵醒,不耐烦地道,“老弟,是你看花了眼睛吧,这半夜三更的,哪有什么人!”
两人咕哝着,继续睡了过去。
一切都快得如同电光火石。
展逸飞和前面那黑衣蒙面人一前一后的出了城,默不作声的走了一段距离,来到护城河边一大片半人深的芦苇荡前,展逸飞出声道,“这位兄台,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这个黑衣人站住脚,回过头来,他一身黑衣,勾勒出充满力度的身形,月光下看起来如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他的脸上也蒙了一块黑布,展逸飞只能看见他的一双明亮的眼睛。
黑衣人笑道,“我在漠北久闻飞鹰将军的大名,今日特地前来讨教讨教!将军若能赢了我手中的剑,我就告诉你!”
说罢,他手中的长剑已经出鞘,破空之声尖锐刺耳,直向展逸飞刺来。暗夜中展逸飞扬眉振腕,长刀几乎同时弹出,方位力度算得极为准确,恰好对在剑尖之上!
黑衣人心神微凛,剑势被展逸飞这毫无道理的奇招阻得一窒,但他应变极快,剑锋陡下,接着欺身横移,展逸飞也同时变招,锋芒一闪,墨玉刀瞬间侧滑,黑衣人的剑势已被借力化解!
换过了一招,两人的脸上同时现出凝重之色。
月光下,两条矫健的人影,各执最精妙的武功重新纠缠在一起。黑衣人的姿态优雅无比,长剑飘逸,宛若天马行空,来势去向无迹可寻。展逸飞亦是凝神静气,全心对敌,一时间,剑光纵横,刀气腾空,两人手中的兵器幻起层层光影,碎金裂石,周围的芦花被强劲的杀气所激,碎成无数细屑,如雪花一般,纷飞旋转,落了他们一身。
两人无论在内力、轻功、还是武功方面都是相差无几,他们一口气换过了数十招,竟是不分胜负!
那黑衣人一声冷哼,忽然招式一变,长剑挽起剑花,一连七剑,势如惊电,破空而来,展逸飞手中刀锋斜斜挑起,划了一个五尺为径的圈,一口气连接了他七招,黑衣人再次抢攻,剑下啸声隐现,招式连绵,前赴后继,不容人半分喘息机会,展逸飞在他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之下,向后退去。就在他的刀身将要和那黑衣人的剑身脱离开之际,展逸飞手臂猛振,一股大力贯穿刀身,长刀瞬间散发出强劲的刀气,向黑衣人凌空一刀斩去!
刀势急劲,角度刁钻。
这正是展逸飞所学的“血战刀法”之中的一招‘天雷地火’!
那黑衣人眼中异芒陡盛,身形一顿,长剑一展,挟清啸之声迎上这一刀!
“当“地一声,火花四溅!
乍合即分,展逸飞的手臂竟隐隐发麻。那人身形微震,错步后移,展逸飞这一刀的劲道亦令他气血翻涌。
展逸飞忽然后退一步,沉声道,“你不是那天的人!”
黑衣人长剑指地,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兄台何以见得?”
展逸飞道,“在我的手下,他走不了十招,而且,他已经被我伤了右臂,没道理能接得下我这一刀!”
黑衣人点点头,“飞鹰将军果然不是浪得虚名,改日得闲,我再来跟将军切磋一二!”
展逸飞目光一冷,“你还没有告诉我我想要知道的事情!”
黑衣人缓缓道,“那人是我的手下,他所干的事情——当然是受我指使,将军听了这个答案,可还满意?”
展逸飞沉声道,“你究竟是何居心?”
黑衣人握剑紧立,抬头仰望着天上那一弯新月,幽幽道,“你所求的,正是我想要的……展逸飞,上次我败于你的手下,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退让半步!”
说罢,他一个纵身跳入河中,就此消失不见。
月冷星繁,芦花瑟瑟,展逸飞默立在那里。
“你所求的,正是我想要的……展逸飞,上次我败于你的手下,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退让半步!”
黑衣人的话依然回荡在他耳边。
对方能够叫得出自己的名字,可以看出他没有找错认人,但是自己什么时候有如此强劲的对手?为何竟毫无印象?
“你所求的,正是我想要的……”
这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件事应该和朝云有关……
一想到朝云,展逸飞紧抿的嘴唇,微微有了一丝弧度,他刚毅的面容,亦有了一丝温柔之意。
如果这人是为了朝云而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不敢再想下去,不管怎样,他不能让朝云受到丝毫伤害!绝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