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
四周一片漆黑。
当展逸飞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卓玛已经苏醒了过来。
丫鬟走上来,低声道,“将军,夫人请你进去,她有话对你说。”
展逸飞点点头,来到内室。
卓玛脸色苍白如纸,连嘴唇都是白色,这一次,她流了太多的血。
展逸飞轻轻拉住她的手,低声道,“娘子,辛苦你了。”
卓玛轻轻伸出手,含泪抚摸他的脸庞,低声道,“相公,我对不起你。”
展逸飞一怔,“怎么说这样的话?”
卓玛道,“今天救我的人,是不是那位公主?”
展逸飞一震,没有答话。
卓玛喘息着,鬓发被汗水濡湿,无力的垂在颊边,“我知道,肯定是她,除了她,还有谁有那么好的医术,除了她,还有谁会那么端庄美丽。”
展逸飞道,“你不要多想了,安心养好身体。”
卓玛低声道,“其实我知道,你心里很苦,自从你跟那位公主分开以后,你没有一天快活过,虽然你什么都不说,但是我知道,我都知道。”
展逸飞深吸一口气,道,“我说过要照顾你一辈子,现在我们已经成亲这么久了,还说这些干什么?”
卓玛的叹息似窗外微弱的风声,“以前,我一直都很不服气,我觉得我不比她差,如果我早一天认识你的话,我一定会让你爱上我,可是今天,在看到她之后,我才发现我错了,我这样自私的人,不配和她相比,她连我都肯出手相救,这份胸襟气度,卓玛自愧不如……”
“别说了!”展逸飞忽然低喝道,
卓玛含泪微笑道,“相公,对不起,我害得你痛苦了那么久,不过,以后不会了……”
展逸飞一手按住她的嘴,低声道,“别说了……”
“好。”卓玛目光在他脸上流连不舍,她的唇边泛起一抹笑意,她的眼底泛起晶亮的光泽,“相公,你是个好人,嫁给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展逸飞的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这时,旁边的摇篮里,传来了孩子的哭声,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孩子,送到卓玛面前,“看看我们的女儿吧。”
卓玛亲吻着孩子娇嫩的脸颊,终于欢喜地落下泪来,问道,“我们的女儿,你说给她取个什么名字才好?”
展逸飞沉声道,“一诺千金,就叫她一诺吧,小名诺儿。”
卓玛微笑道,“好,就叫一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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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庆府中,白幡如海,不过九月天气,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忽然铺天盖地的落了下来。广袤大地白茫茫一片,静悄悄,连风声也无,只是无穷无尽的白。
天地间皆是白茫茫的雪花,披靡山野,无尽的大雪,融尽了人世间一切悲欢聚散。
西平王李德明去世,兴庆府全城缟素,西夏全国举哀。李昊天停朝三日,亲奉父王灵柩入葬西夏皇陵。
葬礼之上,却只见兴平公主陪伴在李昊天身旁,不见明懿公主身影,群臣对此均是窃议不休,但谁也不敢探询究竟发生了何事。
随即,李昊天接替李德明之位,成为西夏新国主。
李昊天继位之后,不再接受大宋封号,废除宋所赐李姓,改姓嵬名氏,自号“兀卒”(青天子)。
李昊天建国称帝后,要求大宋予以承认。宋廷不允,并下诏停止互市,宋夏矛盾益发激化。随后,李昊天停止了青铜峡水渠的修建,而是扩充了数十万新军,日日厉兵秣马,加紧练兵,欲于大宋、辽国分庭抗礼的野心,昭然若揭!
与此同时,他一口气纳了数名妃子,日日在王宫之中,花天酒地、醉生梦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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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鹅毛大雪连着持续了几日,静谧的寒夜里纷纷攘攘覆了一地,衬得月色更多了几分清寒。西夏王宫中层层起伏的琉璃金顶上,厚厚着了一层雪,仿佛整个化为一个素白的世界。李昊天的寝殿之中,却是温暖如春。
一色洁白的波斯地毯铺满了整个地面,室内用来照明的是数颗极大的夜明珠,将这里映得亮如白昼,根本无需烛火。
几个清秀苗条的绿衣侍女,在鱼贯端上了十八个银盘后便静静退了下去。
下面一个身材凹凸有致的年轻舞姬蒙着面纱,穿着红色的紧身舞衣,露着小蛮腰和肩臂,赤着双足,急速地旋转着,满身的银铃相互撞击、发出如流水般不断绝的叮咚声。
她眉目斜飞,眼波灵动,旁边一排十二位乐师,手持各色乐器,合奏着一曲香艳奢靡的《春莺啭》。
李昊天斜斜醉卧在榻上,一个美艳动人的女子猫儿一般温顺的伏在他的膝上,这是他新纳的妃子往利思梦,李昊天一手端着酒杯,一手轻轻抚摸着她如水的长发,他手中的夜光杯中盛的,是波斯运来的葡萄美酒,美人如玉,歌舞旖旎,香艳的气息在空气中流荡。
往利思梦伸出纤纤素手,从银盘中拈了颗葡萄,剥去薄皮,放入口中,然后仰起脸来,一双雪白的手臂已经揽在李昊天颈中,她的樱唇凑上来,缓缓将那颗葡萄渡入李昊天口中。
李昊天眉峰一动,往利思梦吃吃笑道,“好吃吗?”
李昊天在她白嫩的面庞上拧了一把,宠溺道,“酸死了,你这个促狭的小东西。”
他一伸手,将往利思梦放倒在铺满了雪白貂皮的卧榻上,往利思梦肩头轻薄的衣衫松松的滑落了半边,露出半截雪白的肩膀和一角艳红的抹胸,李昊天一手执起酒杯,将红葡萄酒倾入她的红唇之中,笑道,“尝尝从波斯运过来的葡萄酒吧,为了将这三桶葡萄酒运到兴庆府,足足冻死了我八匹好马。”
往利思梦皱着眉头喝了一小口,娇笑道,“酸酸的,涩涩的,我看还不如‘梨花白’好喝呢。”
谁知她不提‘梨花白’便罢,一提到‘梨花白’这三个字,李昊天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他骤然发作,一下子将她抛了出去。
往利思梦惊呼一声,跌翻在地,李昊天怒视着她,忽然哗啦一下,将面前的案几掀翻,乐声一下子停了下来,下面的舞姬也停止了舞蹈,大家全都惊得呆了,李昊天怒喝道,“出去,给我滚!全都给我滚!”
下面的众人惊慌失措的垂下头,鱼贯退了下去。
空旷的大殿之中,只剩下李昊天一人,不知何处的冷风穿入高堂大殿,撩起宫帷长幔,整个天地仿佛被扭曲。
“梨花白,梨花白……”他喃喃的重复着,忽然抓起案上的酒壶,将壶中的美酒全数倾入喉中。
一壶酒喝完,他大笑不止,忍不住呛咳起来,他仰面跌倒在榻上,伸手拉过旁边的雪白貂裘,覆满在身上,他埋入了厚厚的白色绒毛中,喃喃道,“梨花白……”
良久,有晶晶亮的东西,自他眼角,缓缓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