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灿灿的璨色阳光洒落下来,前方那一片空旷的广场上,那一袭不亚于阳光璀璨的金丝绣边的白衣在文武百官的跟随下,不紧不慢向着这边而来。宽大的衣袖,轻微扬动在身侧。丰神俊美的容颜,似覆了一层透明的流金光芒,熠熠生辉不容人直视。一步一步,周身自是浑然天成一股尊华贵气而不失泱泱气度。
自‘贾氏部落’出来,不过才近十天的时间,却似乎已经有好久好久未见了。
四目相对,一刹那,同一种感觉竟是不约而同从两个人的心间流淌而过。不过,在云止心间稍纵即逝,停留的时间顶多瞬臾。
云止抬眸望过去,神色平静如水,不起一丝波澜。
宫宸戋走上前来,十数步的短短距离,竟有着一种名为‘紧张希冀’的陌生感觉。
“右相,好久不见了,。”云止拱了拱手,神色语气,一如往昔。举手投足,落落大方,平和而又暗带疏离。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仿佛不过一场梦,梦醒来她翩然转身,不留哪怕是一丝一毫的痕迹与眷恋。
宫宸戋望着云止,企图从她的脸上眼中看出一些什么。但最后,除了平静还是平静。
那一双明眸,似沉浸在一弯水中,清澈、干净、明亮……波澜不起。
两人身后的文武百官们,不知不觉都安静了下来。
一时间,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宫宸戋曾想象过、猜测过很多种再见面时的情形,一直等着面前之人回来。但是,不得不说,完全未料到眼下这一种情况。什么情绪都没有,发生的一切困扰的不过只是他一个人。她这,到底算什么态度?这一刻,宫宸戋甚至是希望云止恨他的,因为恨都比这来得好。
云止浅浅一笑,权当没有发生过任何事,“右相,你也是来看皇上的吧?”
宫宸戋不语,一双深不见底的幽深黑眸视若无人的审视着面前的云止。半响,不紧不慢的淡淡言道,“确实,本相也是来看皇上的。既然左相也来了,那便一起进去吧。”所有的情绪与神色,顷刻间已完美收敛。又或者,其实从头到尾都未曾有明确的流露出来过。
云止点了点头,看得出包围东申泽宫殿的侍卫全都是宫宸戋的人。
文武百官没有再跟着,全都留在了殿外的广场上。目光,齐齐一致的落向那两个并列走向大殿之人。
这些日子以来,自那一日突然毫无征兆的传出东申泽病重的消息后,东申泽便再没有踏出过大殿一步、更别说上朝了。文武百官任何一个人,自那一日起,也都再没有见过东申泽。前几日,宫宸戋忽然马不停蹄的回来,更是不允许任何人再靠近大殿一步。殿外的侍卫,也随即多加了一批。
大殿紧闭的殿门,发出一道沉重的声音缓缓开启又合上,那两袭白衣随之消失在殿门后。
云止慢步步入大殿,不动声色的目光,快速环视了一圈。但见,奢华宫殿内,四周一圈都拉着一层明黄色的不透光纱帘,将外面的阳光基本上都隔绝了开来。整一个殿内,显得有些说不出的阴暗。四周的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浓郁的药腥味。从那药腥味中,辨不出任何东西,都只是一些调理身体的名贵药物而已。偌大的龙床,明黄色的帘帐向两侧撩着。一袭淡紫色宫装的年轻美貌女子——宫伊颜,正坐在床沿亲自喂昏迷不醒的东申泽喝药。听到脚步声,缓缓的侧头望来。
宫伊颜确实很美,有着一种令人可远观却不得亵辱的尊贵气质。
云止对上宫伊颜的目光,在殿中央停下脚步略一拱手,平静道,“见过贵妃娘娘。”这三年来,云止并非第一次见宫伊颜。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云止的错觉,云止总觉得宫伊颜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有些说不出的奇怪。也曾不止一次的怀疑过东玄绪乃是宫宸戋与宫伊颜的儿子。当年那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那酷似宫宸戋的容颜,此刻还清晰映在云止脑海中。
宫伊颜略一颔首,目光望向宫宸戋回道,“左相无需多礼。”
“谢贵妃娘娘。”云止将拱手做礼的双手随之放下,再望着东申泽问道,“贵妃娘娘,皇上的身体……”只见东申泽在她与宫宸戋进来的这一段时间,始终一动不动的躺在龙床上,对外界的一切毫无所觉。唇角,残留着一丝宫伊颜喂药后留下的黑褐色药汁。面色,明显透着一股风烛残年的苍白。一眼看上去,简直老了好多岁。
宫宸戋与云止并排而站,隔着三步的距离。目光,自东申泽的面色一掠而过。
宫伊颜用丝帕小心翼翼的擦拭干净东申泽唇角的那一缕药汁,再端着药碗站起身来,下一阶高度的踏殿站在云止与宫宸戋的前方道,“皇上的身体,御医都束手无策。哥哥也曾给皇上把脉……”话语顿住,在云止的目光下轻轻的摇了摇头。
云止再问,“贵妃娘娘,听说皇上病倒前的那几天,都是召的贵妃娘娘侍寝。并且,也是贵妃娘娘突然传的御医。不知,贵妃娘娘可否说一说当时皇上病倒的情况?”微微一顿,“本相绝无其他意思,只是想要了解清楚具体情况而已。”
宫伊颜清音素言,将当时的情况仔仔细细、坦坦然然的陈述了一遍。
云止认真的听着,面色平静如初,不知到底是信了还是不信,又或者是在思索。片刻,目光不动声色的瞥向身侧不发一言的的宫宸戋。不想,恰与他望着自己的目光撞在一起,遂急忙收回。眼下,东申泽病重,奄奄一息,往日里对东申泽冷冷淡淡的宫伊颜寸步不离、彻夜不眠的照顾着,宫宸戋又派了侍卫在殿外守卫、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这根本就是变相将东申泽给软禁了。
宫伊颜望着宫宸戋,从进殿那一刻开始,他的目光就未从她身上移开过。这几日来,他想的、念的,也都是一个她。渐渐的,衣袖下的手,指尖不自觉绞紧了那一条淡紫色的丝帕,但面上却未露分毫,说话的语气更是柔柔缓缓,令人听着也不失为一种享受,“左相,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本相没什么再要问的,这些日子,辛苦贵妃娘娘了。还请贵妃娘娘暂回去休息休息,本相另派人前来照顾皇上。”云止浅笑着开口说道。
“没这个必要,皇上醒来会找本宫,本宫还是一直留在这里比较好。”
宫伊颜轻轻的摇头拒绝,说话间,目光再回到宫宸戋的面上,柔声道,“哥哥,你今天早上不是说,今天都不过来了么?”是知道云止回来了,所以就急急忙忙的赶来了?心底,像是被爪子一下又一下的抓着。
“本相只是过来看看皇上而已。”宫宸戋眉宇几不可查的轻微一蹙,淡淡说道。
“皇上的身体还是那样,没什么起色。哥哥既要操心国事、稳定朝局,又要担心皇上,可一定要好好注意自己的身体。”
云止听着,那再寻常不过的关切话语,一个妹妹对自己的哥哥讲很正常,可她却似乎听出了一丝别的什么。又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了。东玄绪是宫宸戋儿子的可能性,几乎是毋庸置疑的。下一刻,微侧身浅笑平静望向宫宸戋道,“贵妃娘娘说得是,右相操劳,可要好好的注意身体才是。右相,这里有本相在,你大可以放心,可以先回去休息休息。”东申泽的身体情况到底如何、有什么问题,云止必须自己亲自检查一遍才能心底有个底。
宫宸戋望着云止,当然明白她这是有意想要将他支开。东申泽乃是中毒,一把脉自然瞒不过她,“本相身体很好,再说,本相也委实担心皇上的身体。”
“咳咳咳——”就在这时,龙床上传来一道压抑的咳嗽声,昏迷的东申泽突然转醒。
云止听着,一个转身便先一步向着龙床走去。旋即,一拂衣摆,直接在床沿落座下来。一边伸手搀扶东申泽坐起身来,一边扶着东申泽的手借机快速把上东申泽的脉搏。
宫伊颜反应过来想要阻拦之时,显然已晚了一步。快步走近道,“皇上,你醒了。”
东申泽在云止的搀扶下,艰难的坐起身。后背,随即无力的倚靠上身后的床棱,继续抑制不住的轻微咳嗽。对于宫伊颜的话没有回答,似乎是没有听到。目光,欣喜望向面前近在咫尺的云止,虚弱道,“左相,你总算是回来了。”
云止望着东申泽点了点头,下一刻,为东申泽把脉的手缓缓收回。
从东申泽的脉息、以及如此近距离的面色上看,东申泽乃是中毒,慢性毒药。并且,最多不过十天的生命,根本回天乏术。下毒之人,看来是一定要取了东申泽的性命。抬头间,只见面前的宫伊颜面色平静如常、没有丝毫的变化。宫宸戋则已独自一个人在殿前方的那一座椅上落座,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慢慢的饮着。两个人,倒都是处变不惊的很。
“云止,你不是与右相一起落海的么,怎么不一起回来?”东申泽咳嗽着再道。
“确实是一起落的海,不过,落海之后,本相有幸被‘百花宫’宫主所救。只是,昏迷了很久,现在才醒来。一醒来后,马上快马加鞭就赶回来了。”云止面不改色说道,似乎是要彻底抹掉那一段记忆。而从东申泽刚才的那一句话中可以知道,东申泽应该没有见过东方卜。刚才她进宫,也没有看到东方卜。相信他绝对已经回来了,只是不知现在在哪?不知他到底会怎么出手?
宫宸戋听着,向着龙床这边望过来,微微蹙眉。她到底是真的不记得了?还是估计装不记得?
宫伊颜见东申泽并不理会自己,转身将手中的药碗端过去放下。相信,云止已经知道了东申泽中毒。或许,这样也好。红唇,略一轻勾,不留痕迹。
“是吗?你说的话怎么与右相说得不一样?”东申泽疑惑不解的望向宫宸戋。整个人,一改前几日的无力昏沉,气色在心情的影响下,看上去似乎也忽然好了许多。
云止闻言,本能的侧头、亦望向宫宸戋。不想,与刚才一样,恰见他也望着自己。四目相对,云止不知道宫宸戋之前是怎么对东申泽说的,也不想去承认。心底,暗暗的思忖着到底会是谁对东申泽下的毒?而按着眼下的情况来看,应该是宫伊颜与宫宸戋无疑。东申泽似乎一点也不知自己中毒之事,听东申泽如此说,便顺势随口问道,“皇上,右相不是这么说的?那不知他是怎么说的?”
宫宸戋对东申泽身上所种之毒,也是无能为力。那日,当他赶回来的时候,东申泽已生死一线,他只能勉强暂时保住东申泽一口气而已。没想到,竟是宫伊颜向东申泽下的毒。听着那坐在床边之人的问言,再度抬头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