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八点的时候,约好老翁九点来酒店谈判。牛强和两位警官吃过宾馆的自助早餐后,就顺便下去在大厅门口等他了。前文说过,这两个警官都是外貌很威猛的那种,身高也都在一米八以上,而且还满脸杀气,估计刑警做久了的人都这样。
九点的时候,老翁的车准时停在了宾馆北面的马路边,然后缓缓地倒进了停车位。牛强离老远就连忙招呼:“翁经理……”谁知道那老翁却突然启动汽车,加速后迅速离开了。牛强再打电话过去的时候,这小子惊魂未定地问:“牛兄,在你背后的那两个是什么人?”无奈,只好解释说,是自己一个人无聊,正好带两个弟兄过来协助销毁药品,不料这老翁再也不肯过来,坚持让他们三个去南闽公司谈。
由于这次大家目标已经基本上很靠拢了,无非是再最终确定一个数字。眼看就要拿到钱,老余也很高兴,亲自到客厅满面春风地泡茶,“牛兄,辛苦你了,回头让他们请你吃饭……”而此时恰好姜勇发来信息:“不要动武,不要带老余的人,尽量不起波折地把事情解决了。”这老余可能不知道,两个警官昨天晚上都把带到人后撤离莆野的路线都设计好了。
“余总,这件事情已经拖了差不多半年了,咱们今天就完结掉好好过年吧!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爽快结束了赶快赚钱吧,你们公司春节期间也是最忙碌的。”牛强先说话了。因为他知道,每年春节期间,好多地区的人都是尽量不看病,所以这个季节是“老军医”的淡季,这些“老军医”集团的人又都有回家过年的习惯,所以每年春节期间,全国各地最少会有10万“老军医”返乡。这10万“老军医”平时散布在全国大江南北的每一个城市里,几乎除了春节没有什么理由能把他们召集在一起。
于是,在莆野当地一个叫西庄的村子,出现了全国医药行业的一大景观:每年的大年初二开始到正月十五,会在一个个偏僻小渔村里召开成交额上百亿元的订货会,而且买主基本都是农民身份的“老军医”,不会有任何一家正规医院来这里参加采购;而供货方也没有什么正规医药公司,都是峡西当地的造假集团,或者是上次让老余翻船的那种“医药货运公司”,由此产生了产供销和物流四位一体的运作方式。
嘿嘿,做医药的兄弟擦擦你的口水吧,不要幻想你能去那里发财。这里的医药贸易会上是绝少有竞争对手的,但是你必须要有参加的资格:第一,你必须是峡西人,甚至必须是莆野人,因为这些人都是只认乡党;第二,你必须让那些“老军医”集团的老大们多少买你的账,就是你在业界的名气和资格问题,这样你才有可能拿到大的订单,否则只有靠价格优势获取点散户。
新近认识的一个小妹妹,也是做“老军医”的单子的,前期光为了学习峡西话和闽南方言,还有莆野、泉州话,就花了近三年时间!即便学了三年时间,在我听起来也不那么纯熟,感觉和台湾电视台的女主持人差不多。峡西是中国语言最繁多的汉语地区之一。一种方言出十里就无人能懂。当地有“五里不同风,十里不同语”的说法。大体来说,峡西多数方言属于大闽语系,进一步可分为闽北语、闽东语、闽中语、闽南语、莆仙语及邵将语(还有一支琼文语不在峡西)。福州话属于闽东语,而厦门话属于闽南语。汉语地方语的另一支——客家语,是居住于龙岩附近客家人的语言。嘿嘿,头大了吧?
所以,牛强算准了,这个时间将最有利于自己的谈判:他老余不能光靠敲诈过日子啊,要养活公司这一大帮人,敲诈毕竟只能是副业,真正赚钱还是要靠春节期间的业务。而每年年底,这些“老军医”集团的各路老大都会在过年前把客户的旧欠都清了,所以这段日子,老余自然手头宽裕,心情也好,这样就容易拿到最低的代价。
果然,这老余乐呵呵地自己降价了:“牛兄,我这几天财务上又进了几千万,那老姜的事情我就再优惠点,好事成双,你拿22万好了,咱们以后还都要在江湖上混,大家彼此还是好朋友,咱们以后就都别再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啦……”
“余总啊,兄弟这次已经是第七次来峡西了吧?当年诸葛亮到云南也不过……”话说出来牛强就后悔了,因为他本来的意思是要表达“三顾茅庐”什么的,谁知道却说成了“七擒孟获”,把人家老余比做了蛮夷。再看看老余一点也没有生气,仍然一脸真诚地在看着自己。嘿嘿,和没有文化的人说话就是好,可以变着法儿地骂他。
“余总啊,兄弟希望这次是最后一次来峡西,当然指的是为处理这件事情而来。可以肯定的是,我不会因为这事情再来。余总的风采兄弟还是很仰慕的,他日江湖上相逢,还希望余总照顾在下……”牛强谈话间已经透漏给对方:这次是最后一次谈判,请你抓住机会。
陈警官始终坐在老余的对面,这人由于多年的刑警生涯,现在全身几乎每个大关节上都打着钢钉,已经没有了当年的战斗力;而张警官虽然沉迷于酒色,却因为有市散打冠军的底子,所以由他在老余身边准备随时带人。
“这样吧,牛兄,兄弟我不是不讲江湖义气的人,这么多天辛苦你了,我再私人送你20000茶钱,让他打22万,我只收20万……”说句真心话,当时的牛强都险些为老余的真诚感动了。他给姜勇发了一个消息:已经谈到20万,付款不?执行几号方案?
几个人和姜勇早已经商量好了四套方案,由于这些招数太阴损和卑鄙,作者都耻于写出来。没有办法啊,对付老余这种人,即便这样的招数也未必能取胜。
第一套方案当然是和平解决了。因为不管姜勇和牛哥,还是那两个警察兄弟,大家谁也不愿意惹麻烦,再说他老姜和苏瑞有的是钱,做坏事让他付出点代价也是应该的。第二套方案是先销毁货物,证据销毁后再赖账,他老余一个逃犯还能翻了天?第三套方案是销毁货物的时候带上老余,到时候直接把他带到湄洲岛住几天,因为抓逃犯的时候都是这样,离开的路线一定要设计好,防止被对方纠集人马劫持回去。而莆野这地方通往外界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去福州,一条是去厦门,这两条路都是不安全的,只有先把他带到岛上去才是最安全的。第四套方案是什么证据也不管了,直接就要老余的人,当场枪指着脑门强行离开,当然能捎带着老翁最好。
天地良心,老余今天开出的这价码老牛都不忍心再还价了,因为由于此前老余又指示莆野药监局的人前往四川跑了几趟取证,也造成了自己的成本在增加,好兄弟讲义气,你总不能让人家老余赔钱吧?去取证的那些大爷,给钱少了谁给你屁颠屁颠地朝四川跑?而且老余同志今天表现得很真诚,咱也不能踩着鼻子上人家脸吧?
“金律师已从四川取证归来,和金律师分析案情中,请再坚持一会儿,马上把意见发给你。”姜勇回短消息。
没有办法,牛强只好继续厚着脸皮再暗示老翁:“翁经理,我这两兄弟也千里迢迢地来了峡西,你看能不能……”
老翁听完牛强这话,脸上瞬间就露出了极度的鄙夷不屑,“牛兄啊,我真算见识了。好,我就再给你两个兄弟每人拿5000喝茶……”那一刻,看着老翁那鄙视的眼神,牛强只想朝自己脸上抽两巴掌!不过好歹算是谈成了,19万。
接下来姜勇和苏瑞也同意了这个数字,通知财务去办理款项,这边也准备去销毁物品了,两个警察兄弟也放松了下来,开始慢慢地在那里喝老余家的铁观音,张警官还顺便吃了他家几个进口水果。这时候又来了一个短信:“请出来给我打电话,姜勇。”
接通电话后姜勇说:“牛哥,刚刚金律师说,钱可以给,但是必须打在对公账户上,而不能是私人的卡号;还有,要把我们所有的发货凭证、税票、合同全部要回来,而且老余必须给我们写个保证书,保证以后不再敲诈我们……”
“你傻啊姜勇,别说他,换作是你你会这么答应?现在春节财务大检查,你让人家对公账户上多出来19万,怎么跟税务局解释?你把凭据都要走了回头再翻脸人家老余还有什么证据?要知道在螺湾可都是处罚的人家南闽!你还要人家写保证不再敲诈,你觉得这些有可能吗?他老余除非是个脑残才会这么答应你……”姜勇这要求连牛强都觉得过分了。
他奶奶的,估计都是金律师那鸟人出的高招,没有办法,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那就再回去商量吧。
老翁听到这条件暴跳如雷,“牛兄,你这是在耍我们余总啊?我们把证据都给你了,回头他老姜再告我们,我们怎么办?你还要老余写保证书,老余要知道非气死不可……”牛强又好言和他商量一番,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生什么波折,老翁也终于答应可以把税票什么的退回,只保留一份合同。老余那里也答应可以写一份文字性的字据出来。
那就去银行办款吧!就在牛强和老翁出门的那一刻,姜勇再次给牛强发信息,让找个没有人的地方给他回电话。
“哥哥,你就说财务已经下班了,然后晚上撤回来吧,金律师说莆野药监局在四川没有拿到任何有价值的证据,案情对我们很有利。他老余要是要个三五万块钱还可以,否则苏瑞说我们就和他过两招。”
“你疯了啊,姜勇?你有什么资格和人家过招?我再告诉你一次,你没有和老余过招的资格,而只有挨打的份儿!他无论什么时候把这些东西抖出去,那一天就是你的死期!你不要再相信小金了好不好?要是天下没有官司,她律师吃啥?她当然不建议你平息此事,任何人给你提建议,你首先都要考虑和他有没有利益关系……”但是无论牛强怎样苦口婆心地劝解,姜勇再也听不进去,坚持要他们三个当晚撤退,而且不必执行其他方案,说这事情能不闹大就不闹大。
“你记着我的话,姜勇,今天是2007年的2月15日,将来必有一天,你会为你今天所做的决定而后悔。”说完后牛强返身上了楼,告诉老翁今天财务到银行已经来不及了,然后起身告辞,带着两位警官就要离开南闽。
此是老余大概也感觉出来了什么,在他公司的楼下,已经停了三四辆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车牌号的车辆,公司大门口的周围所有通道,也都三三两两地聚集了十多个年轻人。莆野的冬天温度一般也保持在二十七八度,所以他们都穿得很少,能轻易地看到这些人身上的刺青。
公司门口周围收拾得很干净,连一根木棍一块砖头都找不见,看来这些人也做好了准备工作,防止三个人武力反抗。真打起来,三个一米八几的人,又都这么彪悍,每人抓根铁棍他们还真要有几个人挂彩,而且能不能留住人都难说。看到牛强他们三个出门,这些原本正在交头接耳的人,骤然停止了议论,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朝落在了他们三个身上,只等有人一声令下,这些人就会马上冲上去。
大战一触即发。
陈警官若无其事地对张警官和牛强说:“走,咱们去那里健身。”边说边带着两个人去了十多米处的健身园。他解开了上衣扣子,开始在那里做仰卧起坐,嘴里还在为自己数着:“1、2、3、4……”
他躺下去的时候,胳肢窝下边的枪套明显地暴露了出来,隐约还能看到泛着幽蓝色金属光泽的黑色枪身和黄灿灿的子弹。那张警官也明白了,脱下外套交给了牛哥,去拉了两下单杠。这动作更明显,傻子都能看到他胳肢窝下的手枪。
至多三分钟以后,这帮乌合之众全部作鸟兽散,看来这老余的手下也尽是些外强中干的家伙。
当晚三个人就驱车离开了莆野,到了福州的时候牛强给老余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春节后再解决此事。老余气得破口大骂姜勇,并威胁牛强说:“姓牛的,我真后悔上次没有留下你,我上次就该动手了!你让姓姜的等着,早晚我会钱也要、人也要。我老余纵横江湖几十年,说到做到……”
“余总,都这么大年纪了,你怎么还这么大火气啊?我们春节后还是继续谈判吧。”牛强为了给自己留条和谈的退路,没有当场和老余翻脸。
“谈个屁,你们说了不做,做了不说,以后没得谈了。”老余气愤地把电话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