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得意的那个双人坐柜,全木质地,死沉,公鸡狼硬是一个人从一楼扛到了五楼,摆在窗下,放上棉垫,高度正好和窗台平齐,坐望远处的山群,简直妙极了;自看了杰瑞美国大房子的照片以后,我就对那种落地大窗沿垂涎许久了,一直向往倚着窗,喝咖啡看小说的那种感觉,或者就咬着手指呆望着窗外,没有头绪地乱想……
“哎,果子”,突然感到公鸡狼在身后拍我的肩,“在想什么?”他还在气喘,汗湿的头发贴在前额。
“真要谢谢你帮我搬上来,呵呵——快坐会儿,喝点儿什么?”
他略显疲劳地歪坐下去,腿连带脚都搁在我的新坐柜上,倚着窗,微笑地看着我说:
“你喜欢红酒?”他抬眼看见了摆在柜子上的酒。
我承认我喜欢——许是生性紧张的缘故吧,酒是让我松弛和勇敢的好东西,所以我常备各种暖性的酒,来法国的两个多月,我已经储好了不下十瓶的法国红酒了,好在红酒是不需要冰储的,开了口的几瓶就用木塞塞住,换了口味喝,也不怕坏。
“那你——是想来点酒?”我浅浅地问。
“先喝水吧”,他歪嘴一笑,腾地站起来走到近门的水池边,对着龙头“咕咚”一阵,回过头来,用袖子擦一下嘴巴,说:
“我要赶回市场了,晚上再来喝你的酒。”说完,他靠过来吻我两边的面颊道别,透明的蓝色眼睛望了我一下,便出门了。
回过身,心里竟空落落的,他对我做了什么?没有声音回答我,安静中却发现他刚用过的水龙头没有拧紧,水滴密密地溅在水池边上,突然鼻头有点酸涩,许是孤单得久了,便会向往温暖,他晚上真的会来吗?来干什么?喝酒?我承认爱酒之人不喜独饮,但萍水相逢即信任到把酒言欢,却是丝毫没有说服自己的理由……
近天黑的时候,他真就来了。
“你最喜欢中国的什么?”我问他一个俗掉牙的问题,小呷一口酒。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我端杯子的手动了一下——“这么美的表达,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的语言可以做到。我妈妈是小学老师,她也喜欢中文,她班上的孩子全会用中文唱这首歌!”说罢,他做了个陶醉的表情。
我也开始微醉,他喜欢的那个句子也正是我最爱的,我不想这样的情愫再肆意地蔓延下去……
“你妈妈是老师?她不是做珠宝生意吗?”我调整了话题。
“哦,老师是工作,而珠宝则是她的最爱,她常说珠宝不应该只是戴着,而是应该像衣服那样穿在身上,是女人身体的一部分,她总戴着首饰,哪怕睡觉的时候,”他又呷了口酒,“她爱极了那些东西——她说你是一个会穿首饰的人。”他抬起眼睛认真地看着我,强调一个“穿”字。
我谦虚地笑笑,向他举举杯子。他倒不像这样一个女人的儿子,我想到了他的那辆斑驳陆离的车。
谈话间隙,电话突然响起,是杰瑞,中国时间已是半夜两三点钟。
“喂——”我下意识地瞄一眼公鸡狼,有些做了贼一样的不安。
“果子,睡不着,……missyou……”嗡嗡的声音,让人想到半夜哭醒了的孩子。
“快好好睡啦,好好睡嘛”,一边找话来劝慰,一边向公鸡狼做个打电话的手势,我悄然的走到窗边。
“我做梦你给人绑架了,我怎么追都追不上……”
“想什么呢!什么时候这么婆妈了?一定是工作太紧张了,晚上才睡不好的——对了,你猜我今天买了什么回来?你肯定猜不到!我买到了那种窗边的坐柜!我都快爱死它了,待我拍了照发给你看……”
为掩心虚,我不停地说,突然再扭头看的时候,屋里却只剩了我自己,公鸡狼已经离开了,桌上一张纸片,歪歪地写着一行电话号码和几个中文字:我会再来。
“喂,喂,果子,你还在吗?”那边的杰瑞有些急,望着纸片的我却有些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