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和橄榄有过一次交道,让我偶然有点想着她了,她直率,还有些说不出的暖心,盼着她能来找我坐坐,我也溜去敲过她的门,但这整个的假期,她好像都不在。
终于盼到开始上课了。
我最无聊,所以来得最早,有意无意地翻着教材,看一个一个的都显着好心情进来,也有走错了教室的进来又出去,最后一个晃进来的是那个来自摩洛哥的“爆炸头”,他天生一头摩丝卷发,黑压压地团着颤着,像是假的——哎,可是不对呵,他刚才好像略过我眼角,怎么又进一次?我四围一看,no!不可能!先进来的那个是橄榄!她顶了一个比“摩洛哥”还要夸张的摩丝爆炸头,简直就像团黑漆漆的鸟巢搭在了她的肩上,而她的脸被挤得更小,只留一只红唇和一双大眼——眼睛还嫌不够大,要描上重重的黑眼圈!再往下看,哈!套了件男式t恤,可惜的是她的胸却不平,想扮男人只怕却被男人偷了眼解馋,实在不高明!一众同学轮番侧目看橄榄热闹,她却若无其事,只把个口香糖叭——噗,叭——噗来吹泡泡。
她当然有权利胡闹和得意,她把女生心中最潇洒有风度的男生迷昏了头,她花了一半时间交出的答卷儿竟又得了全班最好的b。只可怜那个jean,美人没到手,考试更是不过关,据说老师轻易不给人f,那个字母不仅代表failure,也让人想到fuck。heck!fuck!jean下学期不知怎样拼命去弄几个a或b才能勉强补上这个大洞啊!可是他人呢?放眼一看——他竟然第一天上课也不来,他给考试和恋爱霉透了,一定是外出晒日头去了。
“哎,果子,做饭请你吃!”下午的课一结束,橄榄就晃着她的黑“鸟巢”过来找我。
“好啊”。我想也不想就爽快答应了,好像是早就在等着她的邀约。
“我有几个西红柿,黄瓜,蛋……,就用这些煮一锅方便面吧,你呢,就贡献一瓶红酒吧——别告诉我你房间里那些酒瓶子都是空的啊!”
“没问题!”我潇洒地应道,“好久没吃方便面了,家里给我寄来了一些,我舍不得吃,每次吃半包。”
“脑子还清醒吧?”橄榄伸手过来摸我的脑门,“这里的中国小超市就有的卖啊,还让爸妈给寄,你知不知道赚钱很辛苦呵。”
我斜看她一眼,马上想到同学们相传的关于她的那些风话,便反话来问“好像你知道?”
“当然!知道我这个假期去干什么了吗?”
我看着她。
“我去vichy的一个古董展销去当招待了——才发现,有那么多中国来的古董,想来都是八国联军时候抢来的。”
“什么?说仔细点?”我听得一头雾水。
正经过学校大厅旁侧的餐厅,那里一堆堆的学生,有压低着声音高谈阔论,也有投币买了咖啡机里的卡布其诺坐在那里浅聊的,还有独自在电脑上做功课,蜷一条腿坐在宽木凳上,大口袋包就敞着口放在木头地板上……进来出去的,有夹着书本的金色卷发美女,拖着长围巾戴一只耳钉的高个儿的帅哥,深秋的日子里,外国的这些年轻男孩女孩都喜欢穿黑色,毕竟他们的头发已经是红的红黄的黄了,也不需要什么颜色,脸也都更煞白,唇是自来的艳红,惹人嫉妒。
平素他们都是客气着的,也是极优越的,法兰西民族自来的贵族气多少都能感觉得到,这会儿却三三两两有人看向橄榄,兴致高的一堆蓝眼睛淡头发的大男生中不知谁吹了声口哨,然后是互相凑着不在乎地坏笑,让我突然想到了可怜的jean。
橄榄仿佛没看见,昂首和我并肩走出了校门。
“vichy有个很大的跳蚤市场你知道么?”橄榄问。
我摇摇头。
“嗨,你!怎么哪儿也不去的?我有个周末乘火车去看那个跳蚤市场,那里有一家弄很多中国的旧古玩在卖,我好奇去搭话,然后就熟起来,到最后他突然说想找个中国人帮他的展销当接待,问我愿不愿意,每天付我两百欧,报销来回路费,时间一算,正值我们春假期间,damn!天上掉这么大个饼怎么就砸着了我呢!就这样,我连去三天赚了——”眼睛骨碌一转,突然打住,好像自觉话说过了。
“不说我也算得出,三天六百欧嘛。”我说,心里同时暗暗吃惊。
“哪止——告诉你也无妨——我还有销售提成,最后拿到手一共一千三!哈哈!”她着实得意。
我简直要嫉妒了!一个人怎么可以在同一个时间里学习、事业、爱情三丰收呢!不对,还有友谊,是四丰收——直觉里我们已经是做朋友的开始了,至少这是我的希望。
“还有更绝的呢,展销会上我还遇到一个特美的法国男孩子。”
“嗐,法国男孩都美着呢。”
“不是!这个美得勾魂儿,呵呵呵呵,你懂我意思吧?他那双眼睛,别提了——”她自己欢喜地笑个不了。
“那又怎样?你不要花痴的样子嘛。”我打趣她道。
“而且啊,他的中文比我讲得还要好,你信不信?”
公鸡狼?我马上反应,怪异地心跳。
“他的名字更怪!哈哈哈哈……”
“公鸡狼?”我问。
“你怎知?”又惊讶地睁圆了眼。
果然!公鸡狼认识了橄榄,比我漂亮火热的橄榄,怎会再有兴致拜访我!原来如此!——自作多情的失落?有一点吧。
“我早就认识他了”,口气上却硬是为自己驳回了点自尊。我把认识他的过程讲给橄榄,却省略了那晚的把酒对饮。
“哈哈,他是不是看上你了?”橄榄诡异地笑,神情里却带着些思考。
“不过我可不觉得他帅哦”,我还在为自尊辩护着,“——哎,哎,干嘛说一个不相干的人啊,我倒觉得——”,我轻咳一声,不知道当不当讲,但话到了嘴边,不说也真是难受,想来橄榄也不是小器的人:
“就是提个醒儿别介意呵。”
“但说无妨!”她正高兴,所以面对我倒退着走路,风推她的“鸟巢”铺头盖脸。
“jean那里……”
“我就知道,大家眼里他现在是弱者,”橄榄打断我,又看我一眼,看看周围,尽管那条从学校到宿舍的路上行人廖廖,她陈吟一下,还是压低了声音凑过她的大黑头对我说:
“知道吗?我找到系主任说明缘由,毕竟我有责任;然后拉上jean请她老人家吃了顿饭,请求给他一个补考的机会——你可千万谁也不要讲出去,否则对大家都不好。”
我忙点头,又惊讶:“还可以这样做的?”
“这有什么!有人的地方就讲关系的;你想啊,自己不去找不去混,学校一些助学的工作凭什么给你啊——换个角度,ok,你说你穷需要钱,那你穷不过印度学生吧,再说,这种私立的商学院本身就不欢迎穷学生,你看咱们系主任对君那副态度,不就她男朋友有钱么……”橄榄掰手指跟我数落分析着,别看她平日一副天真仙女的模样,敢情全是装的。
“那咱们系同意给jean补考了?”
“早在意料中了!她答应出来赴宴就已经说明没问题了,而且,到镇上最好的馆子,没太敢铺张,还花了我三百欧还有余呢。”橄榄低着头说。
呵,她其实也是这样为难着自己的!
“那其实你完全没必要这样做嘛!”我为她辩护道。
“只求心里踏实吧。”说话这样老气,倒不像她,“不提这些了,你看我这头发,理得怎么样?”她一边捋顺着头发。
“不错,挺适合你的。”使劲想起她原来的样子,“真的,两个样子都好看;美女呢,剃了秃子都好看的。呵呵呵呵……”
“看你安安静静的,却也是鬼话连篇。”一脸的笑意,“我看来看去也喜欢,看来子秋的手艺还真不错。”
“子秋?就是项目管理班上那个漂亮干净的女孩子?她会理发?”我惊讶得站住了。
“有什么惊讶?不过知道她有这手艺的人也不多,待介绍你们认识。”橄榄拉我一把继续走。
“真是藏龙卧虎之地啊。”我喃喃道,转身仔细挑出橄榄的一绺钢丝头发看着,还是将信将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