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验生活的魔尊
作者:冉涵      更新:2019-10-11 21:53      字数:10845

宇晋一到天凤宫就径直去了书房,陛下直接进入主题,将那女孩和慕珏的事说了一遍,随后又给了他一道密旨。

在书橱旁“聚精会神”看书的某朵,恨不得把顺风耳的耳朵借来用一用,余光扫到陛下的唇在动,却听不到声音,而宇晋偶尔开口也只几个不带任何信息的单词,比如“是”、“臣遵旨”、“臣即刻起程”之类的。

宇晋告退后,犹豫、忐忑、纠结了一番,某朵嬉皮笑脸地赖在陛下怀里,笑得一脸谄媚,两只小手也讨好的帮他揉着太阳穴:“那……帅帅,我觉得你越来越英明神武了呢,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终生偶像,是我人生路上的导明灯,是我积极向上的原动力,是我……”

“将一个暴君视为偶像,还真是委屈你了。”淡淡的声音,喜怒难辨。

“嘿嘿,别那么小气嘛,我不都向你真诚地道歉了么?那是气话,气话是什么,就是没经大脑思考的废话,你就当耳边刮过的一阵风,帅帅你大人有大量,别往心里去啊。”小嘴凑上去在他唇上补偿了一个亲亲。

陛下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享受她的乖顺,又长又浓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剪影,不冷不热地说道:“别跟我在这儿绕圈子,有话直说。”

讪讪一笑,在心里扁了扁嘴,脸贴在他胸膛蹭了蹭,侧耳倾听他有力的心跳声:“你答应不伤那女孩性命,我很高兴,可是,宇晋的秘术……会不会太残酷了?每个人都有过去,有些可能是埋藏在记忆深处,永远也不想触碰……帅帅,就算她真的隐瞒了什么,你也不要杀她,好吗?”

妖不可貌相,没想宇晋还藏着一手绝活,拥有读取他人真实记忆这种变态的能力,不去做特工真是可惜了!

轻叹一声,陛下微微睁开眼睛,伸手将她完全拥在怀里,下颌在她的发顶摩挲:“我答应过你的事自会做到,如果她真有问题,我也让宇晋留她一条命,这样你满意了?”

朵朵,你总是这么心软,迟早有一天会吃大亏。

我从来就不想杀任何人,可是,我不犯人人必犯我,如果连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都守护不了,那我还怎么守护你?

埋在他胸前的小脑袋抬了起来,一股暖流在心头划过,她有很多话想说,千言万语最后凝结为轻轻的三个字,如一缕微醺的暖风在他耳畔拂过:“我爱你。”

陛下浅浅地笑了,轻柔地吻着她的眉、她的眼……

“朵朵,楚涟是天凤宫的常客,不用找他也会出现,我们还是回去吧。”

在街上转了一个多小时,墨溪不止一次揣测过某朵的意图,却很沮丧的发现,她的意图即明确又模糊。

说是找人,可找人有她这样的吗?走马观花地逛了几条街,丝毫看不出她有什么刻不容缓的事急需找到楚涟。

从出宫到现在,墨溪的眉头就没舒展过,某朵侧目瞅了他一眼:“墨墨,你这话说了三遍了,陪我出来走走就这么不情愿?”

墨溪无奈地摇了摇头,刚想说什么,身边的小女人就扯着他的袖子进了一间服饰店。

某朵精神抖擞地挑了两件衣料极好但样式朴素的男装,朝两人身上一套,又在换衣间梳了一个少年头,摸出几枚银币付了钱,兴高采烈地抓着墨溪就往外走。

看着她那身男子装扮,越看越觉得不对,墨溪一把抓住她,问她想干嘛,某朵非常水汪汪地一回眸,用十分之期待的语气回了他两个字——青楼。

一瞬间,墨溪觉得自己爆了,然后他知道,原来自己真的生气到一定境界,是说不出来话的。

看他僵硬得一句话都没有,某朵振振有词,说她从来没有去过青楼这种地方,她平常偶尔听到侍卫说青楼里美女成把成把,她就一直想去看。

在宫里被陛下看得太牢,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她一定要去看看。

她非常坚定地说,我一定要看美女呀呀呀!

墨溪就在她的坚定下很常规的萧瑟了。

公主殿下死活都要去,他也不能把她绑起来不让她去,而且听了她的描述,他很怀疑她对于青楼的理解到底正确与否……

没有办法之下,只好被她拖着出去,墨溪不情不愿地跟着她走,还试图做最后的挣扎:“陛下有令,官员不得狎妓……”

“没事儿,我们就是去看看,不动手算不上什么狎妓。”

墨溪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再过片刻即将降临在他身上的脂粉美女们。

“怀乱楼”是帝都最大的青楼,从来富贵气象,歌舞升平。

彩袖殷勤之间巧笑晏晏,舞的是霓裳羽衣,歌的是玉树蒹葭,怎不叫浪子驻马,寒夜未央听长歌?

怀乱楼的大堂人满为患,舞榭建于水中,丝丝水气低低弥漫,有若云霓,更是衬得水榭之中长袖欲飞,配着凌波轻舞,仿佛随时会飞仙而去一般。

某朵就跟个刚进城的乡巴佬一样,看着什么都好奇地要伸出爪子挠两把,墨溪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的疼,二话不说,扔下大把金币,就抓着她朝怀乱楼最好的雅间走,现在这种情况,进雅间是最好的选择,既可以将大堂一切尽收眼底,雅间里面发生了什么,外界一概不知,就算朵朵搞出什么事来也不至于太惊动。

墨溪的主意打得蛮好,但是他忘记了,天从不遂人愿这条定律,老鸨非常抱歉地告诉他们,最好的雅间刚才被人包下了。

他们进来的时候,确实是还有一间是空的,但是他们到了,却立刻说没有了,只能说明有人中间插了一杠,且这个人来头颇大,怀乱楼不敢开罪。

墨溪也不愿惹事,在老鸨只差下跪的赔罪下,去到大堂选了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位置坐下。

墨神医持身极正,定力极好,身边的莺声燕语、打情骂俏,他看了全当没看,该吃吃,该喝喝,决不放过每一样菜——每样都花了大把币币,不吃完怎么对得起他瘪下去的钱包!

一袭淡青男装的公主殿下却也是一幅纯观赏的样子,左顾右盼,朝嘴里送东西的动作也一等一的快。

与此同时——

变化为普通男子的夜幽篁和霍倪也在街上晃悠。

黑衣黑发黑瞳的夜幽篁,颇有兴致地说道:“朵朵说你知道不少新奇的去处,本尊倒要看看是怎样的新奇法。”

霍倪一袭低调的藏蓝长衫,满脸堆笑地回道:“老大过奖了,若论对帝都的熟悉,属下哪儿比得上老大呢!”

“老大,您看这里怎么样?”霍倪指着古玩一条街问。

“这儿有什么好逛的?也就是清彦斋里还有点儿小玩意。”

“老大,您看这里怎么样?”霍倪指着小吃一条街问。

“这里的东西不干净,本尊不想吃。”魔尊大人嫌恶地皱了皱眉,他虽没有夭魅的洁癖,但这种地方的食物他也是下不了嘴的。

“那……老大,您看这里怎么样?”霍倪又指着小商品一条街问。

“……你觉得本尊有赶集的必要吗?”

结果霍倪带着自家老大把什么帝都八大景,购物五条街之类的逛了个遍,魔尊大人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心想霍倪搞什么飞机,尽拉着自己故地重游。

而霍倪这边其实也有苦说不出,朵朵出宫的机会很少,随便带她去几个地方玩也就应付过去了,可老大要他做导游……实在胜任不了啊,除了帝都旅游指南上必提的几个地方外,确实什么也不知道了啊!

霍倪迷茫地四处望望,忽然一个机灵,就想起一个地方来。

十分钟后。

“……你确定,这就是你说的新鲜去处?”魔尊大人吞了口口水,神色复杂地仰视着面前的怀乱楼。

其实楼倒也没什么,问题是楼上面是一排排巧笑争妍的女郎,茉莉盈头,春满绮陌,凭栏招邀。

这这这,这不就是所谓的青楼嘛!

“正是正是,老大可有兴趣看看?”霍倪笑得很狗腿,青楼这种地方他已经心向往之很久了,奈何一直没机会来见识一下,今天机会难得,公款付账,不逛白不逛。

“胡闹!你,你怎么能带本尊到这种地方来?”夜幽篁气急,俊脸憋得通红。

霍倪搔了搔脑袋,本想着同是男人,这种地方怎么就不能来了?

后来一转念,哦,老大不愧为老大,正气凛然得很,大概看不上这勾栏酒肆,所以他也有点儿尴尬,带着一丝失望转身欲走:“那……老大,我们再去其他地方逛逛吧。”

“等一下……”

夜幽篁看见霍倪要走,又出声留住了他,思索了半天,有点儿不自然地咳嗽两声:“那个……既然来了,进去看看也无妨,也算是……体验生活。”

青楼里都能体验出生活来?霍倪不禁佩服佩服,老大真的是能常人所不能。

反正他自己的愿望也达到了,便就乐颠颠地跟着魔尊大人进了这间门面豪华的怀乱楼。

霍倪逛青楼,那是头一遭;魔尊“体验生活”,那也是头一遭,于是便本着“大隐隐于市”的思想,不找雅间,单只在人声嘈杂的大堂里挑了个不显眼的位置。

怀乱楼是最好的青楼,员工素质自然不错,于是除了吃饭的大堂雅间之外,南北天井两廊上也是人流攒动。

这么多达官贵人,魔尊大人难免就能看到他熟悉的某某,某某或某某某。

“嘿,连那个老匹夫都在!”望着主廊上户部侍郎干瘦的身影,身为万年老光棍的魔尊,不平衡的心理一级级地攀升。

这群道貌岸然的家伙,家里娇妻美妾的不算完,还出来左拥右抱,要是让夭魅知道了,非拆了他那把老骨头!

霍倪倒是不知道老大此时的心理活动,他正一边悠哉地嗑瓜子,一边看着歌舞。

“妈妈!妈妈!夕颜姑娘呢!怎么不出来唱啊?”

霍倪的邻座,忽然就有人喊了起来。

“夕颜姑娘?谁啊?”看歌舞看得正开心的霍倪好奇地问道,对方则丢给他一个“鄙视你”的眼神。

“你来这儿了,都不知道夕颜姑娘是谁?那是大名鼎鼎的‘帝都四艳’之一!”那位看起来很有纨绔子弟架势的年轻人就开始给霍倪普及青楼知识,似乎将把别人拖下水也看成自己的义务。

霍倪却是听得云里雾里,但他也知道一般有着“xx之一”名号的,都是很了不得的角色,所以不时哦哦两声。

“那她也出来演出吗?”

“像今天这样的双休日,一般是会出来的。”

“但要是被点了花名,也就未必了,听说今天宫大人来了。”邻座的邻座来了一句。

“什么?宫大人来了?那我们是没指望了。”邻座又开始跟邻座的邻座探讨起来。

霍倪被晾在一边依然不太明白形势,倒是魔尊大人忽然把头凑了过来。

之前曾经提到过,陛下跟宫阡陌是有过节的,虽然后来那个“过节”被证明完全是子虚乌有,但夜幽篁从他口中听到此男曾经被朵朵赞为“极品男人”,于是他就把“宫阡陌”这个名字记了个烂熟于心。

对于魔尊大人来说,“宫阡陌”就是个比他潇洒、比他受欢迎、比他有魅力的代名词——尽管谁也没想过比较这两“人”。

所以刚开始他听到霍倪跟那些人讨论美人话题时,并没放在心上。

女人嘛,风格不同而已,只是一听到“宫阡陌”,魔尊来劲儿了,他一把拉过霍倪:“去把老鸨喊来!”

“咦?老大你要干吗?”你不是说只看不嫖吗?霍倪狐疑地看了看自家老大,在对方瞪眼之后赶紧小跑着去找老鸨。

青楼老鸨这行,是有着过人的眼力的,她瞧着眼前这位衣着考究,眼里满是无意识的高傲,便基本判断是个世家公子,口气也跟着客气起来:“这位公子头次来吧,怎么称呼?”

“免贵姓夜。”

“那夜公子有何吩咐?”

“你们这儿的头牌可叫夕颜?”

“正是。”

“她现在在接客?”

“可不是嘛,刚刚大理寺少卿宫大人来了。”老鸨说到这儿不禁面露喜色。

宫阡陌在风月场素有“白衣卿相”之称,被他看中的姑娘,做妈妈的也是很骄傲的。

只是夜幽篁看到她这副样子,脸更黑了:“他出了多少钱?”

“什么?”

“我问宫阡陌出了多少钱包场?”

老鸨一看这客人好像很火大,还张口闭口“宫阡陌”的直呼其名,更加证实了来头不小,当下赔着小心道:“点我家夕颜的名,若是在内阁弹唱,倒看姑娘的心情,出局则最低一百五十金币,没有上限,宫大人是熟客,五十金币的赏钱是给下面人的。但我家夕颜是卖艺不卖身啊!”

“呵呵,我也只买艺不买身,霍倪给她钱!”

“啊?”正在一旁看热闹的霍倪下巴掉得老大,他从来就没有带钱的习惯啊!

霍倪?与他们隔着几张桌子的某朵一听到这熟悉的名字,愣了愣,一回味,觉得那人的声音忒熟悉了,于是下意识的探头往这边张望,一看,倒吸了一口冷气——你丫的变成这样就以为我认不出来了?

呃……要命啊!要是被小夜看到,肯定会直接把她拎回宫……帅帅也饶不了她!

呲了呲牙,赶紧收回视线,埋头继续往自己嘴里塞东西,淡定淡定,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墨溪也注意到那边的动静,见眼前的小女人缩成了鹌鹑状,嘴角一弯,笑得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看你下次还敢不敢来这种地方!

霍倪一句“没钱”差点没把魔尊大人堵死,愤恨地瞅着他,心里想的则是回去怎么修理他。

不过好在他以前有过出门不带钱的惨痛教训,后来也就经验丰富了,于是在身上搜了搜,本想找点小面额,无奈只有整钱,一想为了面子也不怕心疼了,啪啪砸出张两百金币的金券。

“不用找了,也不用出局,只要夕颜姑娘陪我聊聊天!”

“可是……”

夜幽篁眼一眯:“可是什么?你嫌少?!”

“不是不是,夜公子啊……这不还有个先来后到嘛!”被他冷眼一扫,老鸨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这是排队的码头啊?这是青楼!宫阡陌要是出得比我多,那就算了,要是出不了,就等我聊完了他再接着聊!”老鸨一看魔尊大人口气很横,也有点儿不高兴了。

她知道有些豪门贵公子就喜欢玩“生活体验”,所谓不买最好,只买最贵,也不管适不适合自己,冲着“花魁”的名声就非要搞到手不可。

若是平时,她倒挺愿意宰这种冤大头,但今天宫阡陌也不好得罪,倒不是因为他的官有多大,而是此人是怀乱楼的活招牌,请都请不来呢,哪好赶人?

可是左右一权衡,一边是来历不明的肥羊,一边是脾气还好的熟人,老鸨还是揣着那两百金券,噔噔噔地上楼商量去了。

宫阡陌确实好商量,夜幽篁这种倔脾气的客人他也看得多了。

再说他来这儿是找痛快的,不是找不痛快的,于是笑着对身边的美娇娘说:“这样吧,你就陪那位公子先聊聊,我下去喝点儿酒,完了再来找我。”

倒是那位夕颜姑娘,刚跟心中偶像谈得正起劲,忽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还是她颇不待见的财大气粗型的主儿,当下就抱怨起老鸨来:“妈妈真是,那种愣头青也不帮我拦着!”

“哎呀,姑奶奶哟!要是知道他是谁,倒也有办法,问题是人家在暗,咱们在明,哎,一回生二回熟,我看他也就是图个新鲜,你第一次就先担待着点儿。”

“哼!看我怎么让他有一回就没二回!”

夕颜姑娘对着老鸨的和稀泥并不买账,倒是宫阡陌一脸无奈地笑道:“夕颜消消火,待会儿可别把客人吓着了……”

于是,魔尊大人在他初次涉足声色场所之时,就浓墨重彩地添了一笔——与绝代名妓的ptop。

老实说,当夕颜的入幕之宾,与他踏进怀乱楼的初衷实在是背道而驰。

他当初无非也就是想进来瞧瞧热闹,哪里会想到巧遇宫阡陌,大脑一发热,就干了这种事,还有那两百金币……

可以给朵朵买一堆零嘴了,心疼啊!

“公子,你非要跟奴家一叙,怎么半天也不吭声啊?”夕颜见夜公子打从跨入她房门起,就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活像是遭了多大罪似的。

她素以泼辣扬名艳场,心里已没有好脸色,只是出于职业习惯暂时没有发作。

“啊……啊?”夜公子这时才想起来正眼去看花了他两百金币的主角。

不管是粗看细看,确实是个美人,正宗的章台柳,昭阳燕,娉婷秀媚,桃脸樱唇,玉指纤纤,秋波滴溜。

但是好归好,魔尊大人也有职业歧视,不管怎么说对方都是个乐妓,与自己完全不是一条道上的,口气也就有点儿敷衍:“那个……不知道姑娘平时都爱好些什么?”

“公子可善诗词?”

“略通。”

“那以奴家为题,请公子作诗一首。”

什么?还要自己的墨宝!魔尊大人的字虽然可能只算“墨”不算“宝”,但是名人啊,画个王八都是极具收藏价值的。

何况他对朵朵都没有写过什么赞美诗,怎好把处女作献给娼门?

但是明明是自己非要进来的,这时也只得顺水行舟,脑子里搜寻点才子佳人的调调,用自己不常用的笔法,写了一首咏美人的七言绝句。

夕颜在一边静静看着,到夜幽篁落下最后一笔,她也不说什么,只是不知从哪儿拿出了另一幅诗稿:“不知公子觉得这首如何?”

“眉共春山争秀,可怜长皱。莫将清泪湿花枝,恐花也瘦。清润玉箫闲已久,知音稀有……不错,姑娘写的?”

魔尊的诗也就一般般,但鉴赏力还是很不错的,于是真诚的赞了一句,青楼的闺情,青楼的傲气,至少比自己的立意就高了很多。

“哪能呢!奴家即使有千般的烦愁,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是大理寺少卿的宫大人刚刚写的。”

夕颜望着刚写出的那首诗,口中轻念:“不愿君王召,愿得宫郎叫;不愿千黄金,愿得宫郎心;不愿神仙见,愿识宫郎面。”

末了还顺带瞟夜幽篁一眼,哪有什么闺怨的样子,分明是想说:“你行吗?”

夜幽篁的火噌的一下,又被撩拨起来了。

先不说魔尊在那夕颜处如何重拾自己荒废多年的莺词蝶曲,只说霍倪又换了个靠近楼梯的座位,等着自家老大完事。

“这位公子,在干嘛呢?”

“啊,没干嘛!”霍倪立马直起身,藏好自己用来刻怀乱楼的柱子以作留念的小锥子。

“可是等你家公子?”问话的人白衣乌冠,长眉星眸,丰神俊朗,眉宇间是种难以掩饰的自信,头则朝楼上的房间晃了晃。

哦,原来这就是被老大撵出来的那位,霍倪呵呵笑了两声:“正是。”

“呵呵,在下也得等你家公子了,那就别干等着了,妈妈,再请几位姐姐来!”

说着宫阡陌就坐在霍倪边上,也开始投入楼下的歌舞中,间或跟霍倪闲扯几句,举止悠闲从容。

霍倪很感激宫阡陌竟比自家老大还厚道,给自己也找来了位美人,心中大有好感。

再聊几句,又觉得这个人谈吐不凡,既幽默风趣又针针见血,用霍倪的话说就是——这种人骂你,你都听不懂他在骂什么。

夜幽篁呢,还不知道霍倪这个见色忘义的家伙,正在和“敌人”相谈甚欢。

他现在是被夕颜故意炫耀的宫阡陌气得七窍生烟,很想不顾体面地大吼一句:本尊一界之主,堂堂魔尊,干嘛要在诗词歌赋上跟别人火拼!

但是最终他还尚有几分理智,知道那一嗓子下去,自己倒是很容易就名扬三界了,或者该说遗臭万年。

“呵呵,公子莫生气了……听说当年若不是殿试时抱恙,宫大人就是本朝几千年来第一个连中三元的大人了,真正能比得过他的又有几个?公子是虽败犹荣。”

连中三元是将地方决赛、全国决赛、帝都总决赛的三个“第一”集于一身,比状元及第还要引人遐想。

经夕颜这么阴阳怪气地一“宽慰”,夜幽篁当下冷着一张脸,眯眼看着她,忽然来了句很流氓的话:“哦,看来这位宫大人是千好万好了,就不知床上功夫跟在下比怎么样?”

“公子应该知道,奴家是卖艺不卖身。”

“宫大人来了也不卖?”

“……”夕颜直视着夜幽篁挑衅的目光,眼神也变得犀利起来,不知道是气夜幽篁侮辱了她,还是侮辱了宫阡陌,可是只一转身,她复又巧笑起来,眼中也转变着万种风情,双手抚上夜幽篁的脸娇嗔道:“说得也是呢,男人光比文章又有什么意思,还不知道公子的功夫怎么样?”

魔尊大人浑身一颤,本只想口舌上扳回一局,没想到夕颜会有这么一说。

原形为蜘蛛精的夕颜媚功可不是盖的,第一次“体验生活”的魔尊对这个肢体接触毫无思想准备,正待抽身,哪料夕颜就狂风卷暴雪地吻上来了。

“喂……嗯……你干嘛!”伟大的魔尊慌了手脚,汗毛倒竖,一阵恶心,连忙一把将她推开。

“公子不是想让奴家品评您和宫大人的功夫孰优孰劣吗?”

“嗯……你,你不是卖艺不卖身吗?”

这话由嫖客嘴里喊出来,还真不是一般的别扭,夕颜哈哈大笑:“奴家是不轻易卖,因为没几个人买得起,公子今天初次来就这么捧奴家的场,奴家怎么好驳公子的面子呢!公子可知这是什么?”

说着,她径直走到柜前,拉开了一层抽屉。

“鞭子?”夜幽篁看着那乌黑发亮的条状物,疑惑地开口。

“正是,那请问这些呢?”夕颜逐次地从上拉到下,一层一层,都是些稀罕物,既有他见过的,也有他没见过的。

但总的说来,这些东西似乎不应该出现在一位女士的闺房里,而是出现在刑堂上比较合适。

“姑娘……想,想干嘛?”纯情的某魔大人看着夕颜拾起一个带钩带链,具体用途不明却很有违禁品味道的东西,咽了口口水,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却发现已经抵到床板了。

“公子想买,奴家自然要卖啊,这不正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嘛!”

“归去凤城时,说与青楼道,妆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霍倪正看大堂里的乐师舞姬演得欢畅,忽然感觉一道黑影呼的一声从自己眼前窜了过去,差点把凳子给带歪。

刚想说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就听老鸨喊道:“夜公子慢走啊,今后多关照了啊!”

夜公子?霍倪赶忙去看,嘿!不正是他家老大吗?慌忙跟宫阡陌道别,也追了出去。

刚刚的人影宫阡陌也没注意,只是隐约觉得有点儿眼熟。

他抬头去望倚着栏杆的夕颜,但见对方一脸得意地看着自己,下巴高高往上一仰,好一副无花可比的做派!

宫阡陌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低头轻笑——哎呀呀,叫你不要吓唬人家的!

“老大!老大!”霍倪跟在夜幽篁后面叫道。

好像在那种地方出来后,应该比较精神不济才对,为什么老大反而脚下生风,自己紧赶慢赶才能追上。

“老大慢点儿啊……那位夕颜姑娘怎么样?”霍倪凑到夜幽篁跟前。

夜幽篁的脸色比他那身衣服还黑:“什么怎么样!那根本就不是个女人!”

啊?不是吧!“帝都四艳”不是女子单项吗?难道是男女混合的?

魔尊大人却不管霍倪有没有明白过来,继续恼羞成怒地控诉道:“那根本就是个变态!”

先不管诗词歌赋怎么样,到今天为止,外表张扬,内里清纯的魔尊至少确定了两件事。

第一,有一样他确实比不过姓宫的……那家伙不愧是九尾狐族的精英,口味居然会这么重!

第二,朵朵跟这男狐狸精确实没有交集,朵朵那么纯洁可爱的女孩,才不会看上姓宫的那衣冠禽兽!

时刻偷瞄着霍倪和宫阡陌的某朵,见夜幽篁一阵风似的刮了出去,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小腰板瞬间伸直,心里有些纳闷:小夜跑那么快干嘛?

难道,他现在才知道怀乱楼是楚涟的产业?

可是,就算楚涟开青楼的事没几个人知道,可也不至于把他吓成那样吧?

奇怪,太奇怪了……

“朵朵……”看她鬼鬼祟祟四处乱瞄的小样,墨溪暗笑两声,挪了挪凳子靠近些,小声说道:“你玩也玩够了,夜幽篁也走了,现在是不是该回宫了?”

“别叫我名字……”小手在他头上一按,将他的脑袋压低,垮着一张小脸,轻声嗡嗡道:“现在还不行,宫阡陌还坐在那儿呢……我们一起身,那不全露馅吗?”

墨溪无语点头,如果不是他修养好,真心想送她两个字:活该!

再与此同时——

“大人,这是要急着去干嘛?”

花紫阳则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沉重地说道:“吃花酒去!”

“大人,吃花酒的话……应该是在对面的怀乱楼啊!”

温澜是老管家的儿子,老爹说自家主子要去吃花酒,他老妈把老爹看得紧,这个任务就交给他这个儿子了。

温澜虽然惊讶于主子怎么忽然转了性,可仍然本分地做好前期准备,直接带花御史到了帝都最有名的青楼——怀乱楼。

只是花御史到了人家门口,忽然又不进去了,反而带着温澜径直上了对面的一家酒楼落座,说是什么,还要观察观察?

这一观察,就从中午观察到了夕阳西下,还丝毫没有挪位的意思。

温澜时不时地瞧瞧主子,再时不时地瞧瞧对面的怀乱楼,就不明白了,这个讲究身体刺激的场所,能有什么好观察的?

“大人……要不咱们下次再来吧?”也许今天主子是忽然没兴致了也未可知。

可温澜这么一说,花御史却眉头紧皱,明显非常犹豫。

温澜当然是不知道花御史刚刚几个小时之内,都在天人交战得好不激烈,一边是仁义礼智信的价值准则,一边是欲摆脱婚约的小花招,所以别说什么下次,光这次就够让他心力交瘁了。

啪的一声,花御史终于拍桌而起,豁出去了!

想他堂堂天狐一族的精英,天雷都吃过,难道还怕吃花酒?

但是……花御史又看看那近在咫尺的怀乱楼和楼前往来的拉客姑娘,总觉得孔夫子的声音就在自己耳边飘荡:“一失足成千古恨,年轻人,自重自重啊……”

啊……真的很害怕啊!

一旁的温澜眼看着花御史大起大落的纠结表情,觉得主子似乎是非常非常想要进去,却又有着什么难以言喻的大苦衷,不由得忠仆潜力爆发,眼睛一转就想出个主意来:“大人,您看咱们包几个姑娘出局子怎么样?”

“出局?”

“这里三教九流混杂,也确实不方便进去,我们不如包几个姑娘回府里,在自己家里,待着也舒心些。”

温澜的这个折中主意,在花御史看来倒的确不错,不仅在自己的地盘上安心,还可把雷四小姐也喊到家里,省得费神让她去“听说”这事。

花御史终于大大地松了口气,拍拍温澜的肩膀,以示嘉许,顺便把挑姑娘的任务也甩给了他,特别嘱咐头不头牌无所谓,关键是要够妩媚,够妖精!

最好是蜘蛛精、狐狸精……呃,狐狸就算了,对同族不能干这事儿……

雷四小姐芳名雷瑾,雷斩的姐姐,瓜子小脸,柳叶弯眉,说不上多惊艳,但也算清秀可人,她的摸样确实如老太君所说的面嫩,虽是雷斩的姐姐,看起来却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反而更像雷斩的妹妹。

这天晚上,接到邀请来花御史家吃饭的雷瑾,看到的就是两个本体为花妖的香艳女人,一左一右地坐在花御史两边端茶倒水,揉肩捏背。

可是事实证明,再好的“道具”也不能弥补演技上的缺陷,而挑战自己所不熟悉的极限角色,亦不是花御史这个门外汉能够办到的。

因此当雷瑾看到这景象时,不明所以地问道:“紫阳……你这是在干嘛呢?”

“……你难道还看不出来我是在干嘛?”花御史很惊讶,这还用问吗?这么明显都看不出来,你那什么眼神!

“你……落枕了?”结合花御史极端僵硬的表情和肢体语言,雷瑾得出了这么个答案,至于那两个与气氛很不搭调的女人,也可能是新雇的侍女……尽管穿得单薄了一点儿。

“……”花御史无语地看着这个身高还不到自己胸口的黄毛丫头,半响才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是啊,落枕了。”

花御史心里堵得慌,落枕?哎……已经不是神经粗壮的程度了,这根本就是神经有问题!

第二天。

所谓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当花御史愁苦地问“如何让姑娘主动离你而去”时,温澜机灵地回答“姑娘有了心上人,自然对旁人就不感兴趣了”,于是这个舍不得孩子套不上狼的计谋应运而生。

“花错,看见了吗?那就是雷家的四小姐,长得很可爱吧?跟你样子也差不多大,又是雷斩的姐姐,你要是能让她喜欢你,我就给你一千金币。”

花错并不是他的儿子,所以也谈不上有多舍不得,何况在花紫阳看来侄子跟雷瑾也挺般配,若能就此成就姻缘,不失为一桩美事。

“但是,她不是跟三叔你有婚约吗?将来就是我的婶婶了,我怎么能……”

花错觉得这个“横刀夺爱”的事情干起来不妥,不过……谁让他缺钱呢!

对于花错的纠结,花紫阳早就想好了说辞:“这不是还没成婚嘛,光有婚约算不得准的,而且……你何时变得这么重视纲理伦常了?”

这句话对花错来说无疑是一剂猛药,花紫阳说完还摆出一副很轻蔑的神情,顿时唤醒了他“反传统斗士”的血液,为了扞卫自己的尊严,更为了那一千金币,小狐狸二话不说就冲雷瑾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