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帝启程去风洲的同时,朵朵还沉浸在从未有过的喜悦中。
她的目光投向正在欢庆劫后余生的城中居民,他们看到神凤公主后,便爆发出一阵欢呼,有些人跪在地上,虔诚而欣喜地向她膜拜着。
他们相信,他们已经得救了,已被他们的公主所救。
他们的脸仍然憔悴不堪,病痛与饥饿并没有完全消散,但却已透出了几分满足,安宁,对上天的感激与对未来的希望。
朵朵的眼中有了泪光,如果说片刻之前,这些人还是陌生的,但如今,他们每个人的血都已融会入她的血液。
一群孩子蹦蹦跳跳过来,拉起她的手,七嘴八舌地道:“公主姐姐,过来一下好么?”
“公主姐姐,请你看点东西哦。”
“公主姐姐,这是我最喜欢的娃娃,送给你了……”
璇霄望着她簇拥在人群中的背影,脸上也浮起一个笑意。
他心中再次许诺,一定要让她成为真正能救世人于水火的神凤公主,因为只有她,有这样的慈悲。
他静默地看着所有的人,用虔诚的目光看着他的公主。
看着她真诚地用自己的笑容,安抚这些人饱受命运蹂躏的心灵。
看着那些孩子把他们最珍重的玩具拿出来,奉献到她面前。
看到满头白发的老人家,握住她的手,眼睛里满是感激的泪水。
看到年轻的小伙子,背起老人,携着小孩。
看到恶在慢慢消退,朴实的善正在悄悄蔓延。
看到她灿烂的笑容不时浮现在那美丽的脸上……
他知道,这时的她,是最欢喜、最愉悦的。
所以,他肯承受天人五衰,只为看到这欢喜,这愉悦。
这一刻,他感到自己获得的,远远大于所失。
朵朵从人群中回头,看到他温和的笑,却感觉到一阵不安。
也许是因为他那双隐有血丝的眼睛,也许是因为他被冷汗濡湿的散发。
这些,恰恰与他本身的从容形成巨大的对比,让她有些忐忑。
黄昏将至,与城中的百姓告别,师徒俩登上马车,继续向风洲行去。
天魔出世,帝都发生的一切,璇霄都一清二楚,但他现在还不能带朵朵回去。
继位后,她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机会来民间游历,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给这段旅程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夜里,朵朵靠在璇霄胸膛上,两人在马车上相拥而眠。
“师傅。”
“嗯?”
“陪我聊天。”
“朵朵想聊什么?”璇霄将她抱得更紧些,低头轻吻着她光洁的额头。
聊什么?
想聊聊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可又说不清楚哪里不对,还真不知道从何聊起。
眼珠滴溜溜地转了几圈,不经意瞄到矮几上那张青木面具。
这张面具,她是极熟悉的,因为璇霄不管去什么地方,都总是带在身边。
想来这面具定然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因为凤帝也有一张面具,却不是青木所制,而是青铜。
半天不见她出声,璇霄睁开眼,见她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张面具发呆,抚着她丝绸般顺滑的秀发,低声微笑道:“朵朵对这面具感兴趣?”
“嗯。”某朵回神,抬起小脸,很认真地看着他:“父皇无聊闲得慌的时候,就带着面具变成一个叫‘无名’的琴师来民间游玩。他那性子有时候很不靠谱,做这种事我可以理解,但师傅你……我可不觉得你是因为好玩才带这东西。”
“那是你父皇,朵朵不可以这样说他。”
璇霄嗔怪地刮了刮她的鼻子:“不靠谱三个字,用在你这小丫头身上才贴切。你父皇那不叫无聊闲得慌,是微服私访,体察民情。”
“师傅你也太好骗了,这种话从父皇嘴里说出来,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信!你可别忘了,他可是天上地下,三界六道最最会算计人的腹黑至尊!”
觉得自己有必要给上仙洗洗脑,纠正他这种错误的想法,于是某朵坐起身来,甚为不屑地大肆吐槽:“我看他是假公济私,用冠冕堂皇的借口,骗师傅帮他处理朝政,自己跑出来玩才是真的。既然是私访,那他还借着琴师的假身份名满天下做什么?这么张扬,还考察民情,简直是笑话!”
璇霄微叹一声,有些无奈地瞅着她:“朵朵,你父皇不就是关了你几天么,你就把他当阶级敌人一样,是不是也太记仇了?”
被上仙的火眼金睛拆穿小心眼,某朵一噎,超不爽地扁了扁嘴:“现在我算是知道什么叫一师易得,知音难求了,话不投机半句多!不跟你说了,就知道你跟他是一伙儿的!”
璇霄哑然失笑,小东西恼羞成怒,连知音难求都出来了。
捏了捏她气鼓鼓的小脸,调侃道:“朵朵的学问大有长进,也能说上几句成语了,为师甚为欣慰啊。”
“那是,本公主可是天才!”
傲娇地抬了抬小下巴,又发自肺腑地赞了自己一句:“只要我想学,没有学不会的!”
“哦,是么?”
一个尾音绵长的哦,某朵听着真真不顺耳。
璇霄睨了她半响,嘴角微微勾起一个略微古怪的弧度:“既然朵朵是天才,为师考考你如何?”
某朵一愣,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考……考什么?”
真想抽自己两嘴巴子,没事瞎得瑟什么?
老娘是天才没错,但是,师傅教的那些,老娘也没真心想学过啊!
瞅着她明显底气不足,还要死撑的小样,上仙也不言语,起身慢慢悠悠地从马车暗格里取出一件乐器。
某朵伸长了脖子看着他将那件远看像琵琶,近些看……似乎又不太像琵琶的乐器摆在矮几上。
她也说不出那是个什么东东,总之,很玄妙。
上仙温情脉脉地看着那乐器,微俯身,修长的手指滑过琴弦,便是清脆悦耳的声响。
“朵朵认识它吗?”
……介个玩意儿?
“对于抚琴这般高雅的技艺,我向来就只略懂皮毛……”
在上仙分外雪亮的目光下,某朵耷拉着小肩膀,万分不情愿地坦诚了:“其实吧,我……连皮毛都不懂。”
“当真不认识?”
某朵眼神纠结地盯着那乐器一会儿,默默地移开视线:“不认识。”
声音小得连蚊子都未必听得清,可人家上仙根本就不用听清她在说什么,只看她那憋屈样就点了点头。
养不教,父之过;教不善,师之惰。
他这师傅,比夭魅那不靠谱的父皇也好不了多少。
“这叫神古乐器。来,朵朵坐过来弹一下。”
上仙撩起衣摆,轻轻一抖,翩然席地而坐,手执在琴上,抬眸很安静的看着她。
思绪啊思绪啊,在风中凌乱。
某朵别扭地蹭啊蹭在他身边坐下。
上仙双手撑膝,闲适地望着她。
“师傅,你……确定是让我弹?”某朵很无奈,倘若你反悔老娘就好下台。
“弹吧。”他挑眉,薄唇一抿,似笑非笑。
呃……这男人太没绅士风度了,怜香惜玉都不懂,一点台阶也不给女士下!
算了算了,不就是弹琴嘛,这玩意儿长得像琵琶,当吉他弹……应该也能弹出声音。
某朵气势摆足了,斜抱住那件古乐器,手指甚为熟练地在弦上刷刷了几下,闭目一脸享受,却觉魔音绕耳。
她原本以为这乐器放久了,弦有些走音,但没料到走得这般离谱,一时间如鬼哭狼嚎,令人闻风丧胆,自己都不忍听了。
神古乐器果然不同凡响,简直可以杀人于无形!
老娘算是明白了,这肯定是件武器!
浑身一震,实在坚持不住了,某朵停了手。
魔音消失,她心里才舒缓了,大大地松了口气。
上仙拍掌称赞,表情堪称愉悦。
某朵怯怯地瞄着他,手搓了搓膝头:“你觉得我弹得好?”
“简直是……”璇霄大人吸了口气,斜飞入鬓的修眉一挑,叹道:“乱七八糟。”
“那你还拍掌?”又囧,又羞,又怒,那破心情,根本没法形容!
“要的就是朵朵这浑然天成的烂琴艺。”
啥意思,夸我还是损我?
“师傅的话太高深,何解呀?”某朵一脸茫然。
上仙也不为她解惑,垂眸,手搭于神古乐器之上,将那还在微微震动的琴抚平,神情高深莫测。
久久不见他答话,某朵深知上仙不想说,她便无缘知晓这其中奥妙了。
“不说拉倒,我还不稀罕知道呢。”
嘀嘀咕咕,郁郁寡欢地别扭着一张小脸,细细打量上仙手下的古乐,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声音猛地仰高八度:“到底说是不说,人家好奇啦!”
“朵朵今日无需多问,说多便错多。”
上仙单手撑着下巴,端坐着,另一只手抚在她背上,一下一下的,温柔安抚之余,脸上似是宽慰:“能把琴弹成这样,朵朵果真是天才。”
她平日里觉得自己挺聪明的,可不知为何一到上仙面前就笨了,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
你大爷的能不能把话说清楚,没事故弄玄虚很好玩?!
“饿了吗?”上仙突然问了这么一句:“坐过来一些。”
某朵郁闷着呢,一动不动。
上仙但笑不语,手悄却无声息地楼上她的腰。
对上他暧昧万分的笑眸,某朵顿时头皮发麻,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眼神她太熟悉了,这才消停几天,又想在马车上要?
现在就是真饿,她也没胆说,不然上仙铁定会把她“喂”得撑死!
见她目光闪烁,上仙笑得越发温和,轻咬她的耳垂,低声道:“朵朵别怕,为师还能对你做什么不成?”
你能对我做什么?你什么不能对我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