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着追着,突然拐了个弯,撒腿就跑。
可还没等跑出几步,天空一道明电划下,闷雷接踵滚滚而来,原本的晴空万里转瞬间便暴雨倾盆。
翠花全身一冷,被雨淋了透心凉,僵硬地抬头看了看天,呆立当场。
这雨下得蹊跷,不用猜也知道是那尊腹黑神搞的鬼!
呼风唤雨,对他天凤神君来说轻而易举,就像动动手指头那么简单。
好想……咬死他啊啊啊啊啊啊!
翠花在脸上抹了一把,却弄了满手脂粉,不由苦笑,自知现在的容貌必定精彩无比,她顾不得擦干净,拔腿向下人房跑去。
在不远处石亭躲雨的大神,正双手环胸闷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从身边擦肩而过,一股淡而幽然的体香忽然钻入鼻腔,虽然味道极淡,被桂花头油的香气盖着。
可能是由于浑身湿透,头油也被冲掉不少,那味道便一闪而过。
他闪电般伸手,一把抓住了翠花的胳膊,她吃了一惊,急忙回头,惊疑不定地看着大神。
他在笑,薄唇勾起的弧度,怎么看怎么欠扁!
不经意撞上那双深邃得让人心悸的眼睛,翠花猝然移开视线,突然发觉毛泽东战略思想算是白研究了,这么多天都还没做好见他的准备。
她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捏紧成拳,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胸口有一种窒闷的疼痛。
那一瞬间,她想起很多很多事情,不知道是不是世人皆如此,温情美好的东西忘记得那么快,到最后,留在记忆里的,永远只是那些苦涩到难以言说的无奈。
想忘掉他,却记得越发深入血肉,无论如何也忘不了。
偶尔午夜梦回,总是梦见他用力抓着她,几乎要嵌入肌肤里,脸色煞白地跟她说:“不可以!我说不可以!朵朵,你还小,不懂什么是爱,听父皇的话,不要胡闹好不好?你不能……也不该这样……”
他的脸深深埋在她的头发里,眼泪顺着她的头发滚进领子里,打湿了脖子。
他的泪好烫,无穷无尽,每一颗都是折磨。
醒来的时候,喉咙都像被什么东西堵着,疼得十分厉害。
感觉很累,累得动也动不了,只有把整颗心包裹在一层坚硬的壳里,她才会好受些。
大抵她的心能装的感情也只有那么些,再多就不行了,她喜欢这种脆弱的自我保护和自我欺骗。
现在好像能比较平静地抬头了,翠花扭动僵硬的脖子,看他一眼,再看一眼,再看一眼。
“怎么了?你眼皮在抽筋?”他突然开口,或许是终于受不了一只丑女在自己面前作怪。
翠花赶紧低下头:“没、没有……公子的面具很别致,小的从没见过,所以看傻了……”
大神突然退了一步,捂着鼻子打个喷嚏,没过一会儿,又打了个喷嚏。
翠花傻傻地看着他接连不断地打喷嚏,形象……那个,当然还是很光辉的。
活该!
她全身都是刺鼻的脂粉味和桂花油,就算被雨冲淡不少,但他那洁癖严重到无药可救,能忍到现在算是奇迹了。
喷嚏终于停了下来,大神斯斯文文地揉了揉鼻子,本来不太雅观的动作,由他做出来却是该死的好看!
“……看你可怜,一枚银币还给你吧,下次买些好点的桂花头油。”
把银币塞进她冰冷潮湿的手里,再拍拍她花里胡哨精彩绝伦的脸,放开了手。
他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
雨很快停了下来,见他走远,翠花扁了扁嘴,回房换了身衣服。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下午去杂役房领工具,准备开工。
姑娘们凭令牌领了工具,轮到她的时候,却只拿到了一个小瓷瓶,一个长柄银勺。
她仔细研究了很久,也没弄明白这两个东西怎么用。
“照料花园,难道不用水桶啊扁担啊什么的吗?”翠花虚心向派工具的姑娘请教。
那姑娘叫媛儿,负责照看青邬阁的花草有些年头了,样子却显得很年轻,一脸天真地反问:“水桶扁担要来怎么用?”
“就是挑粪水啊,灌溉花园,没肥料花怎么开得好看?”
“粪水?!”媛儿大惊失色:“那么脏的东西怎么能带进青邬阁!你、你千万不要乱来啊!”
翠花赶紧低头承认错误:“小的不敢,请媛儿姑娘赐教。”
媛儿心有余悸:“青邬阁的花草都是大少爷从昆仑移植过来的,每日只需用瓷瓶去清莲池舀满了水,分花草的种类一日十滴到数十滴不等,很简单的。”
果然很简单。
翠花觉着自己在媛儿姑娘眼里,左脸印着粗鄙,右脸印着浅薄,额头上大大的“俗人”二字闪闪发光。
于是俗人很聪明地告退了。
走了一半,突然又折回来,小心翼翼赔笑:“那……请问清莲池又在哪儿?”
媛儿看着她的眼神,让她明白自己头顶再添“蠢货”二字。
在清莲池取了水,去到花园,一看园内的景致,翠花大为惊讶。
这里有太多违反常理的花草,譬如蔷薇花丛,在严寒气候里照样绽放绚烂;还有那每朵都有巴掌大小的牡丹,粉紫霞红,团团锦簇。
将瓷瓶里的水倒出十滴,长柄银勺盛了,撒在蔷薇花丛里,只一瞬间,那些蔷薇仿佛被仙水洗涤过,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变得莹润妩媚,花瓣上依稀还残留着微尘般的晶莹水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翠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还真是昆仑移植过来的,赵家大少爷难道在昆仑修仙?
脑后的发辫突然被人自身后捞起,大神的声音冷不防在她耳旁响起:“怎么,还在用廉价桂花油?”
翠花惊得差点把瓷瓶砸了,几乎是跳着转身,瞬间就退了三四步,哈腰行礼,为了掩饰失态,声音特别的响亮:“小的见过公子!”
大神抱着胳膊,笑吟吟地问:“你很怕我?”
翠花赶紧摇头,讨好地解释:“公子亲切和善,小的怎会害怕?小的是为了表达内心的尊敬之意……”
大神笑得更欢,柔声道:“青邬阁的姑娘虽多,你却是第一个这般热情表达仰慕之情的,公子我很感动。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翠花忍着背上一片片窜起的鸡皮疙瘩:“小的叫牛翠花,今年十七岁了。”
大神又好笑,又有些嫌弃地打量她瘦弱的身体:“十七岁?不像啊,公子我看你最多十三四岁。”
“这个……小的自幼体弱,生得瘦了点……”
他点点头,半晌不说话。
牛翠花同志以为他又要搞什么幺蛾子,不由心生警惕,谁知他却转身飘然而去,清悦的声音被风吹动,直送到她耳朵里:“丑丫头,桂花油擦再多,也做不了美女的。”
翠花愕然抬头,他早已去得远了。
当晚,赵管家领着一行敲锣打鼓的抬轿家丁,众目睽睽之下来到了翠花所在的下人房。
“翠花,你出来。”赵管家高声叫她的名字。
翠花忙了一天,累得连饭也没吃,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秋菊从隔壁房火急火燎地跑过来,一个劲推她,如临大敌:“翠花姐!快、快起来呀!赵管家点着火把来找咱们麻烦了!”
翠花一头雾水地披衣出去,外面黑压压站了一片人,有看热闹的,有羡慕嫉妒恨的。
“管家,那个……小的是犯了什么错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赵管家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摇摇头,朗声道:“公子传下话来,兹有杂役牛翠花,为人甜美可爱,谈吐活泼,吾心甚爱之,命她今晚前来伺候。”
“哗”——周围顿时和炸开了锅似的,吵吵嚷嚷,翠花傻了。
伺候……怎么伺候?暖床吗?
?
直到有人过来用布条要蒙住她的眼睛,她才急忙一跳:“等下!管家,这是怎么回事儿……”
赵管家叹了一口气,好奇地打量她:“别问我,这是怎么回事儿,我还想问你。无名公子那般神仙人物,到底是看上你那点?我没别的意思啊,你是很好,可是……”
可是了半天,也没说个究竟来,又大大地叹了一口气,他一挥手,立即有人上前不顾翠花的反抗,硬是把她的双眼用布条蒙上了,然后塞进轿子里。
一声起轿,众家丁又和来时一样,敲锣打鼓放鞭炮地轰轰烈烈离开了,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无名公子今晚要找一个小杂役来伺候。
一路摇摇晃晃,不一会儿,翠花只觉轿子停了下来,有人过来搀扶,领着她绕来绕去又走了好一会儿,最后终于停下了。
她内心惶惶,不知大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布条覆在脸上难受的很,也不敢抬手取下来。
呆站了半响,不见有人来招呼,她怯怯地伸手出去乱摸,忽然摸到一把头发,下意识地拽了拽,对面立即传来“哎”一声,正是大神的声音。
翠花一把摘下布条,九十度鞠躬:“小……小的见过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