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吴平的工作干得还不错,但本期团支书蓝雪的工作却可与之媲美。况且,吴平喜欢我行我素,干工作虽然有成效,但她根本不在乎同学和其他班委的感受。蓝雪却能与众干部很好地合作,虽然到目前为止,她只为班上做了半学期的工作,但她的工作成绩是有目共睹的。相比之下,我建议以无记名投票的方式来评选优团干。”组织委员刘佳说。
欧阳老师有些不悦。“既然这样,你们就把优团干和优团一起讨论,各抒己见,然后投票表决。”
“大家可以谈谈对刘佳的看法,不要因为当着他的面就不好意思。”欧阳老师冲大家笑笑。
“刘佳工作能力有,对班上工作也认真负责,但太爱吹捧自己了。”
“我不觉得刘佳自高自大,我觉得他是实话实说。”
众说纷纭。
“大家认为青志协负责人钟洛的工作干得如何?”欧阳老师把话题转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又是这样直接的问话,让在座的同学有些难以接受了。
白小英瞪着一双大眼,心想:“优团不是在全班评选吗?怎么全都在团员干部中选啊?难道班上其他同学早已被无形地排除在外了?那叫我们来评选什么?形式!!!”她心里很不舒服,但又不敢表露。
“钟洛对工作很热心,也较负责。每次青志协活动都亲自和同学一道参加。就因为这,影响了他的学习,所以本学期他想辞职,但老师不同意,他只好继续干,不过,工作热情已大减。上个月,班上青志协工作很糟,几次被系上点名批评,骂却是蓝雪替他挨的。”班长直言不讳地说。
“据我所知,本学期青志协工作很多方面是蓝雪替他做的。蓝雪刚上任,挨了骂就认为自己工作没干好,什么都尽力干。况且,上期青志协工作也由班长替他撑着。”
“老师应考虑清楚,不要因为想挽留他,而鼓励他。”
“我知道。”欧阳老师的目光在地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转向大家。”既然大家意见不统一,就仔细考虑几分钟,然后无记名投票,以选票的多少决定人选吧。不过,我的建议大家可以略微参考一下。”欧阳老师的语调一下子变得平淡起来,弄得大家心里都不愉快。
选票统计出来了。票数最多的有四个人:刘佳六票,吴平、蓝雪钟洛各四票。
“既然是你们自己投票表决的,我也无话可说。优团干是刘佳,优团嘛,优团……”欧阳老师等待大家的反应。
“吴平是预备党员,只有资格评优团干,没有资格评优团。”刘佳说。
“我怎么没听说有这种规定!”欧阳老师很诧异。
“选蓝雪和钟洛也不错啊!你也知道,这学期蓝雪新上任,很多工作都不清楚,但她那份热情,那份干劲是值得肯定的。就拿春游来说吧,她牺牲了多少休息时间,可她毫无怨言。本期班上工作比上学期有明显进步,她功不可没。”班长说。
“蓝雪对工作认真负责,对同学平易近人,没有干部的傲气。”
“她的确踏实肯干,该选。”
“我知道。既然这样,”欧阳老师用低沉的语调宣布,“那么优团就定为蓝雪和钟洛了。”
离开办公室时大家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感觉。
周五晚上,开团会时班主任欧阳老师被邀请来宣布评选结果。她站到讲台上,有点紧张:“为了不耽误大家的学习时间,我在班里选了几名同学,评选出了优秀团干和优团。优团干是刘佳,优团是吴平和钟洛。大家有什么意见可以提出来。”
在场的同学,有的小声议论着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有的只顾做自己的事,似乎没听见她所说的。大约两分钟过去了,仍然没人说什么。于是,欧阳老师说:“既然大家都没意见,就这么决定了,我尽快把名单报到系上去。”
下一周星期三晚上的法律基础课,蓝雪和程朗坐在一起。她很烦,一方面因为最近班上的青志协工作出了点问题,另一方面,她想报考外语四级,但因为工作她的学习已落下一大截了,她想辞职。
无意中,他们聊起那天评选的事。
“恭喜你,被选为优团。”程朗笑着说。
“看在朋友的份上,别讽刺我,讥笑我没被选上。”蓝雪冲着他说。
“怎么会呢。真的,那天中午欧阳老师的确宣布了,优团于是刘佳,优团是你和钟洛。”程朗很恳切地说,害怕蓝雪误会他。
“你耳朵是不是有毛病?难道你没听见欧阳老师在上周五团会上宣布的名单,明明是吴平。你别安慰我了,既然我的选票比他们少,那么我心服口服。”蓝雪微笑着说,满不在乎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呢?”程朗摇摇头,他把那天中午评选的事原原本本讲给蓝雪听。
蓝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摇摇头,“这是不可能的。你一定在骗我,你再把评选经过讲给我听!”她望着程朗,心里酸酸的。
“我没有必要骗你。况且那天,我还投了你一票呢。”
“那为什么你听见欧阳老师宣布名单时不替我申辩?我一点也不知情况啊?”
“她宣布时我根本没听见。谁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夜,很黑。下课后,蓝雪冲出了教室,她要去找欧阳老师问个明白。她相信在这样的师范学院,老师培养出来的是新一代的老师,他们应该懂得自己的一言一行对学生有多大影响。想到自己辛辛苦苦,踏踏实实地干了半学期,连普通同学应得到的公平都没有,蓝雪情不自禁地哭了。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听到班主任说“这不是真的。”
“欧阳老师,我想辞职不干了。”这是她在办公室门口见到欧阳老师时,抽噎着说的第一句话,她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怒不平。
“出了什么事?”欧阳老师走出办公室,轻轻把双臂放在她的肩上,关切地问:“是家里出事了吗?是工作和学习冲突了吗?是同学惹你生气了吗?”
她摇摇头,目不转睛地望着地面,神色木然。
“你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你不是很想把班上的工作搞好吗?班上的工作刚有了起色,你怎能无缘无故就不干呢?老师、同学都看到了你的成绩啊!”欧阳老师拍拍她,语重心长地说。
“看到了吗?”她瞪大了眼睛望着欧阳老师。
“怎么了?”欧阳老师望着她,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两下。
她沉默了,任脚随欧阳老师的步子挪到系办公楼前面的林荫道上。虽然月色朦胧,但是夜依旧黑得让人憎恶。两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自然地留出一段距离,互望着对方。
“欧阳老师,为什么在选优团时,我和吴平、钟洛的选票同样多,你却轻易删去了我?为什么我建议在全班民主选举,而你偏偏坚持要在班里选几个代表让他们决定最后人选呢?”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费尽全力才鼓足勇气说这番话的。
欧阳老师的脸色很黯然,用鄙夷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两人都把脸转到另一面。
沉默了约半小时以后,欧阳老师的话语打破了沉寂:“我知道这是我的疏忽。在我做最后决定时,我竞丝毫未想到这件事会给你造成伤害。我一直认为你不会计较名利得失……我希望能给你一点补偿……”
“疏忽!补偿?可以吗?可能吗?在同学眼里,他们一直认为选中的人中有我,而且一直认为这种选举法是我一手包办的。我真是傻,尽干些卖力不讨好的事,还替人背黑锅!况且,这根本不是计较名利得失的问题,我要的是自尊与公平!公平!”蓝雪声音有些颤抖。就在这时班长走过来,问:“欧阳老师,材料准备好了吗?”
“没有!我今天很忙,别烦我,改天再来拿!”欧阳老师语气很强硬,班长碰了一鼻子灰,莫名其妙,也不敢多问就怅然走了。
“既然这样,那么……”欧阳老师转过身对蓝雪说,似乎想起了什么,拉着她的手到办公室里匆匆拨了个电话,然后高兴地对蓝雪说,“一切都好办!我刚才给系团总支书记打了个电话,名单还未交上去。我们可以在班上民主选举,给你一个公平的答复。”
蓝雪还能说什么呢,只好强逼出一丝微笑。
你可以猜猜事情的结局。第二天,当做早操时,欧阳老师却用强硬的口吻对蓝雪说:“没有重新选举的必要!选的人已定了。”
蓝雪如遭了一个惊天霹雷,她稍微平静的心再一次掀起了波涛,一浪高过一浪。但面对全班同学,她只能面不改色,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这件事对蓝雪的影响很大。她的自尊心、自信心被人践踏了。现在,她不知如何面对这一切。要她干工作,她只能“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得过且过”地敷衍;要她学习,她只能紧张得忘记一切烦恼;要她休息,她越想忘记这件事便越无法忘记。本来活泼开朗的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改变得沉默寡言,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甚至有了些只为自己打算的想法了。
“踏踏实实地、毫无怨言地为班集体干了那么多事,居然连起码的公平待遇都没有。即使是一个普通同学也不该如此啊!”蓝雪想不通。她的未来,这样渺茫,因为这样的“绊脚石”让她无法接受。她怕谈过去,怕谈自己。伤口,深藏在她内心深处的伤口无法愈合。她不知道是自己给了老师坏印象,还是老师给了自己坏印象:未来的人民教师看到面前的为人师表该作何反应呢?什么叫“误人子弟”,她至今仍不明白。她的未来不是梦,但眼前这条路该如何走下去呢?
天上和人间
那是一个夏季的午后,我回到少年时代居住的老屋。
老屋门前的石桥静悄悄的。没有一丝风,尘埃也没有飞扬,只有正午的阳光直直地照着静态的老屋。
老屋的门扇悄然关闭着。
我推开大门,有一个大人的信封从门缝里掉在了地上。
我俯身捡了起来,拆开。
里面是一幅旧画和一张生日卡片,画面上是一个踏春采花的女孩,右下角的角落里签着“柯其亚·1994年5月”,生日卡片上写着:
你一定不知道
或者已忘记
对于那种忐忑的心情
神秘的微笑
在我们的一生
又有几个记得清
……
我的精神有些恍惚,记忆穿越时间的燧道把我拉回到一九九四年的一个秋天的傍晚,在杭州植物园的一个花园里,花香袅袅,微风吹拂,天空万里无云,绿色的橙子林满了金色的小果实,郁金香、银莲花、水仙花遍地开放……
我提着花长裙,俯身采撷路旁的野花……
记忆在继续往前追溯……我感觉四周的某一处有一双眼睛在窥视着我,我的心里不安了起来,四下张望了一下,果然,在一从月季花的后面,我看见一张男人的脸。
我迅速地走向另一条小道,却听见后面有一个焦急的乞求的声音:“别!别走!我快画完了……”
我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他。
他绕过花从朝我走过来,在我面前站住,说:“你别走开,就象刚才那样,刚才那样挺好的。”
后来,我在柯其亚的画室里看到了那幅名为《采花姑娘》的画,画上,采花的少女纯洁无暇,表情恬淡,少女的四周繁花心锦,春意盎然。
自此,我经常看见柯其亚,柯其亚随身背着画夹,穿梭在杭大的校园里,背影瘦削,面容带着贵族气的苍白,行为举止是一幅艺术家的肆无忌惮。
他总是出现在我触目可及的地方,教室、图书馆、食堂,我总是看见他四下张望的、寻找的眼睛,一看见我,便会朝我笑笑。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那时的我,潜意识里也是在人群中寻找他的,不然怎么知道他在找我呢?
有一天,我居然在学校的一个超市碰到他,我问:“你经常跟着我干嘛呢?”
他说:“我想画画,画你。”
“你画我干什么?”
“不知道,我只是觉得,看见你之后,我对色彩、线条的感觉突然敏锐了起来。”
“你好象很空的,你们学院不用上课的吗?”
“画匠才上课学技巧,美术这件事,玄之又玄,靠的是天份,是感觉。”
……
我和柯其亚渐渐熟了起来,我答应每个星期六跟他一起到野外去采风。
柯其亚总是静静地呆在离我不远的一个地方,在画架后而凝望我。
那段时间柯其亚的作品很多,画中,我或是坐着石阶上看书,或是站在桥上看风景,或是在湖畔边嬉水,或是在树林间漫步,画面清新自然。
柯其亚最得意的一张画是《荡秋千的少女》,浓浓的树荫下,我穿着素裙,悠然自得地荡着秋千。柯其亚说,正如蒋碧微的吹箫在徐悲鸿手下得到永生,蒙娜丽莎的微笑在达·芬奇的手下得到永生,克洛代尔的凝思在罗丹手下得到永生一样,你,陈晓晓,荡着秋千的陈晓晓,也会在柯其亚手下得到永生!
我们频繁地接触,我们去的最多的地方是杭州美院附近的“柳浪闻莺公园”,西湖湖滨附近的各个画苑、画吧、书画店、古玩店,也经常有我们的出现的身影。
我和柯其亚屡屡流连在一些画苑中不舍得离去,他总是惊叹着说,古罗马的艺术是征服者的艺术,罗马人是征服者!中世纪时的艺术是教堂里的缪斯,充满宗教味,文艺复兴时的佛罗伦萨画派开始觉醒,到了文艺复兴晚期的威尼斯画派,已是乐园里的缪斯!他说,我现在就处于文艺复兴阶断,身处缪斯的乐园之中!
他说,如果说达·芬奇犹如大海,博大精深,米开朗基罗犹如高山,雄浑壮丽,那么,拉斐尔的艺术犹如清溪,秀美,宁静,清纯,柔美,就象你,陈晓晓,你就是拉斐尔笔下的女孩,我更喜欢拉斐尔!
有一天,我和室友正在校园的草坪上看书,旁边有几个女孩子频频朝我们这边看,我正疑惑间,她们走了过来,问我:“你的男朋友是不是柯其亚?”
室友感兴趣地问:“谁?谁是柯其亚?”
一个女孩说:“杭州美院四年级的柯其亚,那个画画的,挺帅的那个。”
室友问:“我怎么没听说过,你们认识他吗?”
女孩说:“谁不认识他?他在各大院校有名得很呢,听说,他们学校还为他举办了一次个人画展,非常的轰动。你们没听说过?你们是大一新生吧?”
室友点点头。
她们离去的时候我仍然在发着呆,原来柯其亚竟是各高校女生的偶像人物呢,我的脑海中浮现他那张苍白而清秀的脸,内心突然被一种骄傲所占据。
我想起了有一次在一个画苑中,柯其亚在提香的《天上的爱和人间的爱》前停住了脚步,柯其亚告诉我,那幅画取材于希腊神话,画中,维纳斯劝美丽的美狄亚和希腊英雄私奔,柯其亚轻轻地对我说,我听见了天使的声音,晓晓,我们也私奔吧……
那一刻,我的心中被一种崇拜所溢满,我从来没有象那天一样渴望见到他。
我跑到美院的时候,天突然下起了雨,世界在雨中变得一片模糊,我一路跑着,雨水打在了我的脸上,在快到他的宿舍的时候,我被一个硬物拌倒,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我的衣服脏了,狼狈之极,我犹豫着是不是该去找柯其亚,但是,雨越下越大,天气越来越冷。
我还是上了他宿舍的楼,我走到他门口的时候,看见门虚掩着,我推门进去,看见桌子上,地上到处都是画、宣红外线和颜料,画架支着,柯其亚并不在房中。
我走到画架旁,这时,我看见了画面上的我。
那是一张我永远也忘不了的画,画面中,陈晓晓睡在林边的草地上,裸体,流畅的线条如梦幻一般的起伏,她闲着眼睛,充满了对肉欲的向往。
我想我的脸在那一刹一定变得煞白,我感到一阵阵眩晕,几乎站立不住。
好一刻,我才回过神来,这时我又发现了桌上的许多画,画中人物的面孔全是我一个人,无一例外的全都是裸体,有的坐,有的卧,有正面的,有侧面的……
我看见旁边的,那幅曲线就又在眼前了,晓晓,照亮我生命的光,点燃我灵感的火!
这时,柯其亚浑身湿淋淋地从外面回来,他一见到我,眼睛中马上露出一幅惊喜的光彩,“晓晓,你怎么来了?”
我说不出话来,因为我发抖了。
这时候他看见我的衣服湿了,脏了,问:“你怎么了?怎么,你摔倒了吗?”
我依旧不说话。
“怎么这么不小心呢?”他的语气里含着一种温柔的责备,“你等一下,我去找干净的衣服给你换。”
我冷冰冰的说:“不用了,我要回去了!”
他又问:“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