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迎实在无比意外:大师姐当真不管?
尚未挣扎一下,便直接放弃,这是她的作风么?
是那秘境实在危险,亦或只是不想救禹松康这个人?
那如果换做其他人,她也会是同样的反应么?
姜迎又不由想起先前的种种:若禹松康真是那个在她家附近鬼鬼祟祟图谋不轨的人,白大师姐现下的反应是否与此事有关?
那么便意味着大师姐早便得知此事,却不曾对她明言。
但又为何不与她明言?禹松康在蛊毒门是什么身份,值得这位地位仅在掌门之下的大师姐也选择沉默,宁愿给她这个全门资历最小的小师妹任命职位、赠予领峰,也不愿直接挑明此事,警告禹松康?
她不知禹松康究竟做了什么,但在她眼里,一个掌事、一座领峰,无论如何也比禹松康这样的弟子要“值钱”。
在信息对等的前提下,她所了解到的关于禹松康的身份、地位、资历、修为与门内贡献等等信息,并不值得大师姐用职位与领峰来替换,来为他作保。
加之松飞逸师兄似乎也早知晓此事,却也未有向她提及半句,仍然与大师姐一般只让她注意保护自己甚至搬到安全的所在……
禹松康究竟是什么人?
必定是在蛊毒门内有另一重身份的人吧。
与毒老有关?
若是如此,白大师姐怎敢眼睁睁看着他涉险却不营救?哪怕通知毒老也好啊……
莫非是与白大师姐有关系,而不是毒老?
若是如此,恐怕是一种让白大师姐急于摆脱的关系吧……否则便更解释不通了。
姜迎深思熟虑后,还是提议道:“弟子认为无论如何也该前往一探,那到底是条人命……”
白素娥长叹了一口气,望向侧面避开姜迎的目光:“我自然明白此乃一条人命,但那秘境确实凶险,以往已有一些弟子曾做尝试,最后只得到惨痛无比的结果,我们此番不必再试了。”
姜迎试探道:“当真由于风险过大?”
白素娥沉沉看向她:“你想说什么?”
姜迎道:“弟子只是觉着意外。大师姐平素虽少言语,但对门人还是热心且关怀的,今日如此果断决绝,倒让弟子诧异了。”
白素娥淡淡笑了声,目光幽幽地盯着她的脸:“那么你认为是一位弟子的性命重要,亦或许多位弟子的性命重要?
禹松康确实是门内弟子不错,但那处秘境外围有显眼警告,警告此乃致命秘境,蛊毒门内但凡有些资历的弟子也都知道此事。
既然都有这样的前提了,他还靠近那里,他落难又该怪谁呢?”
姜迎仍旧有些犹豫,捏拳道:“可他遇难到底与弟子有关,放任不管,弟子良心难安。”
白素娥又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半晌,低低一句:“你大可不必。”
姜迎侧头:“此话何意?”
白素娥长叹一口气,无奈对她道:“总之,既然此事已然发生,你便无需带着压力。”
禹松康对于白素娥而言,已然是舍不得抛弃却又极想抛弃的矛盾的人物。
她确实念在血缘关系的份上,对他开了许许多多的“后门”,给了不少的便利。
看着那张与白家姑娘颇有相似的脸,她总是容易心软,总以为留着这一位后裔,总归是延续了她白家的血脉。
谁能想到她对他好,换来的却是源源不断的不理解与得寸进尺。
同样的条件下他分明已然享尽了好处,却仍觉得她对他过于冷漠、过于无情,觉得她这位太姥姥做得半点不厚道。
她实在无法再庇护他了,尤其发现他竟然对门内师妹起了坏心思。
夜潜他人居所、妄议他人品行、空口污蔑他人且不顾后果。
这绝非一个合格的修士会做的事情。
更非她白家之人应有的品性。
她不忍心亲手了断他的性命,但如今若他时运不济陷入危机,她也不打算耗费人力去拯救了。
有句话她说的是实话:那秘境绝非轻易能入的地方,哪怕是毒老也只进入了一次并重伤而出,那么如今更不必要为了他,带其他人前往冒险。
至于毒老,早先她已请求他营救姜迎一次,哪怕那一次不曾真正麻烦到他多少,但他的态度也已说明一切。
再者说有姜师妹的伶牙俐齿在前,她可以压下毒老的不满与怒气,但禹松康呢?
此人出了名的不会说话,届时稍有不慎得罪了毒老,那自己区区代理掌门人,可是想帮他也帮不了了。
便看命吧。
若他早已离开秘境回到此处,那是他命大。
若已困于秘境……
她也不想再因这算不上亲密的血缘关系无条件包庇他了。
既然走上修真大道,也不该对这些问题有执念。
她再次对姜迎道:“你不必自责任何,我相信以你的品行,绝不会无端伤害同门,那么此事便与你无关。
哪怕你的灵植做错了事情,它们也是灵植,灵智尚且不及常人,它们犯的错不该算到你的头上,何况灵植都知道危险的事情,禹松康却不知规避,那又有什么好说的呢?是他道行不够。”
姜迎总感觉白素娥评价禹松康的语气与语言都非正常的代理掌门评价门下弟子的模样。
她更怀疑两人之间的关系了。
但她识趣地不再多问,毕竟对方话里的意思足够清楚,不管两人有何恩怨,她不至于强行逼对方前往救人。
药宝与皮皮花的方式的确不妥,但禹松康趁她专心修行之时在她峰底转悠又是什么意思?驾驶飞舟到峰顶查探又是何等用意?
她启动了峰外的法阵,便意味着在那段时间她不欢迎任何人打扰,哪怕有急事也必须通过入峰石征求她的意见才可以。
修士的住所从来都是极其私人的领域,尤其是明着布了法阵的个人领峰,若对方不顾限制执意往内查看,便是侵犯个人隐私,她作为当事人,有权做出反抗。
尤其如果此人不止这一次犯下同样的事。
姜迎最后一次问白素娥:“敢问白大师姐,起先突然破格将掌事一职任命于我,并催促我搬至此地,是否也与禹松康师兄有关?”
她需要确认此事——若此事为真,她便会听白大师姐的话,不再多管。若此事是她猜想有误,那么她哪怕独闯秘境,也要尝试营救那人,因为她不愿欠下这么一条人命债。
白素娥自她先前的句句试探话语中,已然想到她必定有所察觉了。
闻言不再诧异或吃惊,也不慌张或紧张。
她垂眸看了眼满是疤痕与皱纹的苍老的手,缓慢答道:“以你的智慧,你总能够看破许多事情。”
往后她不再细说,但也不必细说,只消这一句话,姜迎已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姜迎沉默了片刻,神色逐渐变得复杂。
夜风在山中呼呼地吹,吹拂过两人之中,猛然便如隔开了一道微妙的墙。
好半晌,姜迎才收回目光,微微点头道:“我明白了。”
既然如此,她也无需再多过问此事了。
她对着白素娥微微一揖:“那么弟子先行告退,不打搅大师姐歇息。”
白素娥见她神情淡淡,无悲无喜的样子,内心却犹如直沉湖底的小石。
会伤害到这位一直寻求公平公正的小师妹么?
会让她对蛊毒门失去信心么……
可是未等白素娥开口解释什么,姜迎已然转过身去,轻飘飘地往山下走了。
看她的背影,同样看不出什么超出的情绪,甚至看不到她的步伐与平素有任何区别。
会令她失望么……
白素娥忽然很想知道。
大抵是早对自己的偏倚与纵容感到不安与愧疚已久,大抵对眼前这位师妹也寄予了难得的厚望,她如今竟开始担心自己会失去蛊毒门弟子们对自己的信任,辜负他们对自己的期盼。
她忽然更觉得自己这些年来所做的举动是错的,所做的决定也是错的。回想到诸位弟子对自己的无条件信任与依赖,再回想自己对自己血亲的无言偏袒,甚至有过强行包庇他的行为,刻意忽视他有可能对门内弟子所造成的严重伤害,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她还借了他人之手,来断掉自己面子上放不下、内心里舍不得的亲情,去换取自己内心的平静与安心,去让他人陷入两难的处境。
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然做出最仁尽义尽的决定,没想此时再一细想,那样的决定亦是重重倾斜于这一方,根本不曾想过另一方的处境啊。
白素娥满是愧疚地看着姜迎离去,不敢想若在那期间姜迎出了任何问题,她该如何自处。
但姜迎并不了解她此时的内心,也不曾给她半点解释的机会。
离开白素峰后,她思虑片刻,仍是亲自拐到禹松康的住所询问了他的下落,又到松飞逸的住处再加打探,顺道看看松飞逸对禹松康之事作何态度。
松飞逸听闻禹松康又到姜迎的领峰闹事,气得不轻,才在案板上搓好的面团啪一声被他捶平。
姜迎见他这般反应,也知他的根底了,实在无法理解,她选择直接询问。
松飞逸发现她已然察觉,眼见着对方面色不好,他不敢再有欺瞒。
所幸本来用意是好,他解释之时倒无白素娥的那般愧疚。他先将事情简单陈述一遍,再将她带到魏芳的领峰。
魏芳得知此事,便也不再隐瞒。
起先她担心姜迎为求公道不顾流言蜚语对自己的伤害,如今既然对方入了秘境,看来是九死无一生的结局,而她又知姜迎非是死咬着不放的性子,必定会选择息事宁人,再不谈及此事。
那么便不用担心外界传出不看的流言,也不必担心姜师妹的声誉受损了。
她将那日录下全程对话的留影石取出,给姜迎放了一遍。
于是姜迎很快明白了一切经过,明白禹松康与白素娥之间的关系,也明白了白素娥因何选择隐瞒,而松飞逸与魏芳又因何闭口不谈。
她很快理解了这些人的做法。
瞬时竟有些哭笑不得:她无法评定此事之中谁对谁错,更无法真心地怪罪任何一人。
除了禹松康。
真相大白,她便不再带着试探的心,与二人道别并回自己的领峰。
才踏入念玉峰地界,药宝便急切在她丹田内道:“如何如何?不是我们的错了吧?!”
没想姜迎的脸色本来还正常,药宝这么一问,她的脸又沉了。
快速回到住所,她放出药宝和十五株石藤,站在它们面前指着地面:“都给我站好!”
一兔众藤吓得一激灵,下意识一字排开,药宝努力用两条后腿将自己身体“立”起来。而皮皮花众藤压根不会站,但它们会学,一头扎入土里,另一头抬得高高得、伸得直直的,俨然像一旁“站着”的药宝一般。
姜迎看到这样的场面,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心情糟糕。
“现在你们自己说,你们这一次究竟做错了什么。”
药宝大喊:“我们哪有做错?!”
皮皮花也不解,但到底与姜迎的关系未有药宝那般熟,不敢顶嘴得如此理直气壮:“此事分明是那禹男子有错在先,咱们……药宝也只是心疼你吃亏,想替你出气呀!”
姜迎冷冷看了皮皮花一眼:“想出气无可厚非,禹松康也确实有错,但这并非是你们理直气壮认为自己毫无过错的理由。”
药宝万分不理解道:“那什么才是理由?!你给我好好说说,我倒要听听看我们做错了什么!”
姜迎便看过去,沉声道:“你错便错在嘴上喊着要惩罚,做的却是远超于惩罚的事情——你在拿无辜之人的生命开玩笑!”
“他哪里无辜?!”
“那么在魏芳师姐交出留影石之前,你可有任何证据证明对方不无辜?”
“我——”
“你既无法证明,又是否有充分且合理的推断,来推测对方不无辜?”
“我……”
姜迎万分无奈道:“你既无法证明任何事,只凭着自己的一丝猜测、一点直觉便认定对方并非好人,并将对方引至危险区域、将其困住,旋即又无法控制那里所发生的意外——”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缓和一些:“那你说,你这样做了以后,倘若被证实你的猜测是场误会,与此同时又无法对当事人展开救援,你的行为不就是伤及无辜、拿无辜之人的生命开玩笑?
你一旦这么做,日后被外人发现,你岂非落人口实,被人看作冲动无脑之辈——你所害的莫非只有那无辜者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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