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三真人回头看了看紧闭的大门,沉默了一息,旋即面无表情地回过头来,走向屋内两人。
大宗主见她镇定自若,暗暗沉了沉眸。不过面上自然一副欢迎至极的模样:“来了?来,坐。”
尹三真人镇定自若地走过去,坐到他们对面。
“我听闻真人你经过努力,终于突破修为限制,成功进阶了。”
尹三真人仍旧没什么表情,冷着脸问:“宗主只是因为此事,才特意召我前来?”
大宗主微微一笑,亲自替她倒了一杯茶,推过去:“宗门向来爱惜人才,尹三真人能够排除万难,更是证明你有惊人的毅力以及聪慧的头脑,我认为这样的人才对于云山宗而言,实属不可多得。”
尹三真人接过茶杯,却是未喝:“宗主不妨直说来意。”
大宗主见她不好说话,便没再寒暄下去。
一指旁侧的司空傅:“你可认得此人?”
尹三真人看了司空傅一眼,又淡淡收回目光:“记得,当日前来询问云山宗与大宗主的信息,我便正好将他带过来了。如何,这位真人与大宗主今日的召见有关?”
大宗主未有第一时间回答,静静地盯了她的脸半晌。
许是见始终毫无波澜,他才微微扬了扬唇,收回手,两手交叠置于膝上,变得正色:“不知你对你的修为问题有何看法?我闻说你怀疑你修为受阻,竟非自身缘故,而是受人陷害?”
尹三真人道:“那不知宗主可曾闻说,究竟哪位高人能够令得真人的元丹受损,从而影响其进阶?”
大宗主挑眉,一副诧异的模样:“竟有此事?”
尹三真人微微一笑,没有往下说,俨然一副“你知道”的样子。
大宗主于是沉默了一阵也没有得到回答,气氛再次变得尴尬。
他忽然有些恼火,当大宗主这么多年,还没谁让他这么掉面子过。
想要发作,但想起今日的目的,他还是忍了下来。
“有一件事,我想听听你的想法。”他轻咳了声,打开新的话题。
尹三真人心说终于肯入主题了么,淡声问:“大宗主不妨直说。”
大宗主换了个姿势坐,一副组织过语音的模样,出声道:“倘若你有朝一日发现此地,不,此四小灵界均只是一片极小的天地,而外头有更大更适合修行的大片福地,你会怎么办?”
尹三真人语气淡淡:“天下之大,本便无奇不有。我想既然能有四小灵界,或许便会有四大灵界、一大灵界或者东西灵界、南北灵界、西南灵界、东北灵界等等。”
大宗主一听:这是故意在呛自己?
并且能有这种回答,证明已然清楚罪域的种种情况。
虚无真人没有说谎。
该死。
他捏了捏拳,奈何面上仍旧不能显露任何信息,只能保持泰然与和善。
“尹三真人的思想觉悟挺高。不过你到底只是猜测,如今我要告诉你,你的猜测是正确的。”
尹三真人微微挑眉,一脸似惊讶又似意料之中的模样:“哦?”
大宗主往下压了压手,继续道:“这位虚无真人之所以来访我们云山宗,便是向我解释了这件事情。我才明白,原来此地并非唯一的灵界,或者说,此地竟然只是真正灵界的一部分。”
尹三真人一听,诧异地看了司空傅一眼。
便连司空傅也微微挑起了眉,意味深长地看向大宗主。
这时大宗主继续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道:“而你的修为——唉,怪我,身为大宗主,却从未察觉此事有何不妥。原来咱们四小灵界竟然是大灵界的一处……禁闭之地。是大灵界的某些罪恶之人,为了修行,竟然不择手段,圈养我们这些无辜修士,盗取我们的修为,令得整个四小灵界无数修士的修为莫名受阻,穷其一生也无法突破,更因此耗尽性命、遗憾辞世!”
尹三真人哪怕再能冷静,也听得呆了。
司空傅唇角抽了抽,目光露了些狠意。
竟然将责任全推到自己身上,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还直接将被害修士们的目标全转移到罪域以外,虽说自己当时也是这么提醒他的,让他掩饰罪域的真相,争取让对方觉得他们与己方处于统一战线,但没想到,他竟能面不改色直接颠倒双方身份,改得个彻彻底底。
看来也不是真的没脑子。
尹三真人见他这么说,心里别提觉得多可笑。
实在有些忍不住,但她目前不能与他撕破脸,更不能透露自己知道的信息,她忍了又忍,平息心中的情绪。
“我不明白。虚无真人如何得知此事?尤其如何得知此地竟是一方禁闭之地?你莫非看到四小灵界以外的天地了?宗主你又为何相信他?”
大宗主压压手让她稍安勿躁,缓缓解释道:“是虚无真人发现了一本秘册,上面便记载着关于四小灵界的秘密。”
尹三真人默默看向司空傅。
后者只好应和道:“是。”
末了又补充一句:“可惜那是一位仙逝真君的手册,我闯入遗府已然大耗元力,这手册又是无法带离遗府的秘册,我无法在有限时间内再抄录一本,它便自焚销毁了。”
大宗主跟着连连点头:正好帮他补上秘册不在的漏洞,不必他再后头找补了。
司空傅没好气看他一眼:还点头?撒谎不想想后续,就不怕露出破绽无法解释?
尹三真人则看一眼为大宗主擦了屁股的司空傅,眸光流转。
须臾,她道:“莫非修士修为受阻之事,在那秘册也有记载?”
两人顺势点头。
“……”
尹三真人转过头去,指尖时快时慢敲着桌面,一副思绪复杂、无法接受的模样。
大宗主乘胜追击道:“原本我亦不相信他的说辞,但他一说出修士元丹受损的问题,我便联想到云山宗亦出现了许多类似的现象,不由不相信。”
尹三真人看过去:“宗主的意思是,此处存在着一股力量,能够自主损坏修士元丹,窃取修士的修为?”
大宗主想了想,想点头,但觉得不妥,便只道:“或许是。目前尚未有确切答案,那秘册不曾记载。”
“哦?”
“我之所以邀你前来面谈,便是想通过你来验证此事。所以我方才问你,你对你元丹受损一事是否调查出半点眉目来?或者你有什么想法么?”
尹三真人道:“目前没有。我以为有谁陷害,才使得我修为不断流失,难以进阶。”
大宗主这时一思索,便顺势道:“那不知你对陷害你的对象可有任何想法?”
“想法?”尹三真人正要回应,忽然沉默下来。
脑子里忽然冒出尹一尹二两人。
该是时候了么?
她又沉思了片刻,本来想好的说辞一变,开口道:“我想宗主应能猜到我的答案。”
她们尹一尹二尹三门三门的恩怨,当初可是人人皆知。
尤其尹一尹二独立门户后,没少借着各种场合对无法进阶的她各种落井下石,使尽手段刁难于她,这些事实,谁都有目共睹。
就别提掌握着整个云山宗分门信息的大宗主了。
另外她先前便有猜测,尹一尹二能够趁着她修为受阻的初期,迅速另立门户,并且一副笃定她无法翻身的模样,想必是因他们与幕后主使深有联系。
后来经得姜迎被褚光年破坏灵根一事,双方的联系更为显然。所以换句话说,尹一尹二门背后的庇护,极有可能就是以这位大宗主为首的罪域的势力。
那么大宗主会不知情?
他肯定知道。
而他如今想要通过捂住自己的嘴来掩饰罪域的真相,他便需要对自己释出相当的善意,表现出笼络的决心。
这样一来,便该是尹一尹二门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虽然这样做起来不是很厚道,但近来见多了云山宗的龌龊,见多了人心的黑暗,她也没什么仁慈的心了,只想讨回属于自己的公道。
大宗主一听她这么说,果然立马浮现出一个答案:“莫非是……你的长兄长姐?”
尹三真人一副不愿承认又不得不承认的悲痛样,点头道:“他们对尹三门的敌意,已非一朝一日的表现。我尹长眉自小入门,入门后更是日日埋头修行,一心进阶,从未得罪任何分门,所以宗主非要我猜,我只能猜尹一与尹二两人。”
大宗主“嘶”了一声,抚着手腕道:“那你从未找到相应的证据?”
尹三真人遗憾摇头:“尹三门随我受挫已久,在宗门内空有个名头,却不怎么受众人待见,调查起来可谓难于登天。加之尹一尹二门对我尹三门充满戒备,我更是无从着手调查,并无任何能够证明他们使坏的证据。”
大宗主又叹了一口气,短短垂眸“思索”的瞬间,眼神已变换数回。
最后,他眸里有了一抹决断,抬头对尹三真人道:“既然你有猜测,我作为一宗之主,便尽力给你一个好交待。”
尹三真人一副诧异的模样:“可宗主不是说,我元丹受损乃是灵界自有的力量所致?若是如此,似乎与尹一尹二门无关?”
大宗主哪会接话,他深知她们已然查出事有人为的事实,倘若咬定是什么自然力量,必然会陷入无法自洽的矛盾。既然她们有了进展,又未曾确认幕后真正主谋,不如直接便将这盆脏水泼向别处。
他道:“那秘册虽是这样记载,但我始终认为,世上不可能存在如此强悍且隐秘之力。”
“宗主的意思是?”
“或许那些别有用心的幕后者在四小灵界安插了眼线,并借此为他们办事,所以如能查出害你的人,必能顺藤摸瓜,查出更多的真相。”
尹三真人心道好一招移花接木。
但这也是她的用意。她既已知这位大宗主真实身份,便不怕他能脱离干系。
相反,现在互相取得彼此的“信任”,也方便她揪出背后所有的阴谋者。届时,才是她们真正反扑的时候。
她佯装犹豫,一副还是难以相信这个消息的模样。
大宗主连忙又劝了许多,还邀她与他联手,共同打破这片禁闭之地,还众人一片真正自由的天地。
尹三真人与他交流了许久,只道看出他愈发心急,她才“勉强”答应下来。
“既然宗主信任虚无真人,我也愿意相信宗主一回。宗主想要调查真相,我便协助你,也算是为我自己讨一个真相。”
“嗯嗯,你说得对。”大宗主暗暗长松一口气,心想总算说服她了。
他立马不愿过多交流,站起来对尹三真人道:“既已达成共识,那么我这便吩咐下去,替你彻查你元丹受损一事。”
尹三真人心领神会,也站起来道:“那我先谢过宗主,我也回去整理目前所知信息,看看能否协助宗主的调查。告辞。”
“我送你。”
“不必送。”
尹三真人径直离开,途中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宗主跟着她出门,直到目送她御剑离开大主峰范围,他才明着长长舒出一口气。
“好了。果然还是容易骗,你这下可以放心了。”
司空傅没有提及他往自己身上推责任的事情,以免显得与他计较过多,让他怀疑自己的立场。
他有些疑惑:“你并未与她提及姜弟子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置那人?”
大宗主冷笑一声,语气里带有不屑:“你是指蛊毒门那位女小弟子吗?”
“嗯。”
“放心。她与尹三真人走得近,尹长眉知道的事情,未必不会告诉她。并且,只要尹长眉晓得此事利弊,便不会让她插手捣乱,而她连尹长眉都敌不过,她在蛊毒门能够走到今日,恐怕也是多得尹长眉的庇护,没了尹长眉的协助,她自己一人怎可能掀起多大的波澜?”
司空傅微微一蹙眉,脱口而出:“你瞧不起她?”
大宗主看过去:“怎么,你莫非认为一位炼气层的小弟子,能有翻天覆地的能耐?”
司空傅张了张嘴,正要说些什么。但转念一想,他忽然又将话咽回,微微一笑:“确实不足挂齿。”
这样正好,让她藏到最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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