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蚕儿再醒来的时候,觉得睡了很久,但也不知是多少时候。她起身坐在地上,面向着夏阳子煜。远远看着他沉静的睡颜,秋蚕儿渐渐清醒了,她起身悄悄上前,怕是吵醒了他。
夏阳子煜浮睡着的高度正好到秋蚕儿的肩膀处,秋蚕儿靠近细细看着。他的眼睛温柔地闭着,长长的睫毛偶尔颤动,他的呼吸很稳很轻,嘴唇微微闭着。月白色的长袍穿得松垮,腰间的带子也和宽宽的袖口一同垂下飘动,睡了百年的面容没有变,此刻只是苍白了一些。
秋蚕儿抬头望着头顶那块旋转发光的玉,从那玉里散出的绿光缓缓照着夏阳子煜的身体,而夏阳子煜身体里正向外散发着淡淡的酒气。那块玉是在为他解酒?秋蚕儿只能那么想。之前秋蚕儿只是嗅了嗅酒瓶子,那酒气就将她罪得睡了过去,夏阳子煜喝了那么多瓶“千日醉”,也已醉了两百年。不错,缘玉相思扣在为他解酒。
秋蚕儿继续看着夏阳子煜,想起还在羡天府时的想法。那时候以为中天神君是个老战神,所以才被称是天界第一神将,没想到他还这么年轻,和羡天神君的年纪差不了多少。又想起当她说要拜中天神君为师时羡天神君的表情,当时看着好像只是笑得欣慰,现在想起来明明是笑得奸诈。男人与男人之间,也是这么计较年纪的吗?
胡思乱想间,秋蚕儿瞥见夏阳子煜的睫毛上下微微扇动,再仔细一看,他已微微睁了眼。
秋蚕儿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中……中天神君!”
夏阳子煜只微微睁了眼便听到有人扑在地上喊他,眼前的缘玉相思扣已散了光停在他的胸前,他望着握着缘玉相思扣又想起醒来好像有人叫他,脑子一颤赶紧翻下身,只见地上跪着一个穿着小红夹衫的女子,低着头身子不住地颤抖。
东海之巅的镇海神力是用缘玉相思扣镇住的,缘玉相思扣,扣神力,只有秋蚕儿才能破了这镇海神力。如果相思扣没有得到秋蚕儿身份的印证是不会解除神力的,那么眼前的人儿,不就是让他沉醉东海海底的人吗!
夏阳子煜俯下身与秋蚕儿平视,秋蚕儿头压得更低了。夏阳子煜摸摸她的头说:“来了多久?”这声音百年未启,自己听得都有些陌生了。
秋蚕儿听着这声音,只觉得好听,有一种神秘的力量顿时吸引着她侧耳要听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不久……”秋蚕儿紧张地挤出两个字。夏阳子煜只抚着她的发静静地望她,秋蚕儿见夏阳子煜没有说话又补了一句,“中天神君沉睡了两百年。”
夏阳子煜手一顿。两百年了,两百年前秋蚕儿不是已经灰飞烟灭,世间再无她的踪影了吗?那么此刻的人,又是怎么回事?还有,她只唤他中天神君!
“秋……蚕儿?”夏阳子煜颤抖着声音。
秋蚕儿抬起头疑惑地望他。明明就是她!夏阳子煜大惊大喜,双手握住她的肩膀笑。
“你也知道我的名字?”秋蚕儿问。
这一问,又将夏阳子煜打到了地狱,他疑惑着望着她脸上的每一个角落,看着她的每一个微微变化的神情。看的目光是她,眨眼是她,皱眉是她,嘟嘴是她,这小小的表情明明就和秋蚕儿一模一样,她又何出此言?
夏阳子煜沉住气问她:“你从哪里来?”
秋蚕儿没有隐瞒:“我从羡天府来。”
夏阳子煜更加疑惑:“你怎么去的羡天府?”
秋蚕儿想起鬼月当时答她的话说道:“鬼月姐姐说,我是被一盏灯带来的,我也不明白。”
夏阳子煜心中猜测,由灯引来。“那么,羡天神君可曾犯疲困?”
秋蚕儿一脸惊异地点点头,想着中天神君果然料事如神。
夏阳子煜伸手把住秋蚕儿的脉搏,原来看到的人是三叶雪做的躯体。由灯引来,那便是结魂灯。北冥灏在每夜用结魂灯将秋蚕儿散在四处的魂魄碎片引来,此时面前的人是结魂灯结了百年的魂魄。
一切都明了,夏阳子煜沉沉的闭上眼深呼了一口气,修长的身体靠在大海石上,月白色的衣衫轻飘,百年的等待显得沧桑。百年前用缘玉相思扣定下神力,就是还奢望秋蚕儿能够出现,奇迹能够出现。现在奇迹出现了,人是以前的人,可情早已在百年前逝去。
秋蚕儿还跪在地上,看夏阳子煜沉默不语,一脸凝重,拜师之事也不敢开口。
“那么,你来找我是干什么?”既然她已忘了他,她为什么还要来找他。夏阳子煜内心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是秋蚕儿潜意识想来找他,至少可以证明她的潜意思是有他的。
“我……”秋蚕儿听着夏阳子煜冰冷的语气和先前大不同,拿不准他真正的心思,可又怕不说原因他会更加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甚至还会讨厌自己。她盯着夏阳子煜的鞋子忽然将头往地上一拜,颤颤地开了口,“请中天神君收我为徒!”
收你为徒!夏阳子煜不禁退了几步。看着蜷缩在地上叩拜低头的秋蚕儿,他深深皱了眉。入了东海之巅,就只是为了要他收她为徒?我怎么可能收你为徒?我怎么舍得收你为徒?
“你起来。”夏阳子煜无力地说,撇过头不去看她。
“中天神君可是收我为徒了?”秋蚕儿抑或者抬头望他,却看到他闭着眼转向另一个地方。秋蚕儿的心像被几千万根海草缠住般透不过气,他不肯收她,因为他不喜欢她,他讨厌她?
“你回去吧!”夏阳子煜移着脚步转身离去,缓缓留下一句话。
秋蚕儿跪在地上看他转入了旁边的海洞,心中落寞不已。夏阳子煜依旧不出东海之巅,也不收秋蚕儿为徒,秋蚕儿看着那个洞口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不断想着,是因为他觉得她不够资质还是他不愿收徒。自己这么冒昧前来,开口就是要拜师,这岂不是太唐突了点。于是,秋蚕儿觉得是因为自己太唐突,所以夏阳子煜没法一下子接受,她决定先呆在这,要他看到她的诚心。
秋蚕儿跪在原地定定地看着洞口,海底很静,大海石上偶尔冒出几排气泡,只“咕嘟嘟”地响几声又静了。秋蚕儿也不知是跪了多久,只觉得头顶上透到海底的光线明了又暗,明了又暗了两次。滴水未进,口倒不干,之前肚子还会翻滚几下,现在是完全没了感觉,秋蚕儿不似进来时那么清醒,只觉得迷迷糊糊。这两天未合眼未进食,从来都没有这么做过。可她愿意等,只要等夏阳子煜出来,她就可以使几招法术给他看,告诉他她还是有些潜质的。
忽然,她看到一个人影缓缓出现在洞口。她本来迷糊着,立即睁大了眼看他。夏阳子煜从洞中出来,脸色依旧苍白,眼皮地下又了一层阴霾,他也是两夜为合眼。他看到秋蚕儿还是跪在原地,顿生心疼,却还是远远地望着她说:“你怎么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