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朵多一觉睡到下午3点多,才被母亲林双喜叫醒。
林双喜着急地说:“你姑刚才打电话来,说思思有些不对劲,非要见你。”
潘朵拉急忙起来:“哎呀,都这时候了,我答应姑姑下午过去的。”边往卧室走,边说:“妈,怎么不早些叫醒我?”
林双喜跟在后面唠叨:“你爸不让我喊醒你,说你这几天太累了,让你好好睡一睡。对了,中午你爸炒了几个你爱吃的菜,我们都没动,妈给你热好了,你吃点饭再去呵。”
潘朵拉的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猛然想起从早上到现在,自己只喝了半碗银耳燕窝糖水。人是铁,饭是钢。她又转个方向往餐桌走去,差点把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母亲撞倒。
林双喜嗔道:“别急!不差这点时间,好好地吃顿饭才去你姑那儿。要不,你这一去,又不知道多晚才回来了。”
潘朵拉“嗯嗯”地应着,在餐桌边坐下,刚拿起筷子,突然意识到家里怎么只有自己和母亲:“妈,家里怎么这么静呵?宝儿呢?我爸他们呢?”
林双喜勺了一碗鱼头豆腐汤放到潘朵拉面前:“你爸怕宝儿吵着你睡觉,吃完饭就带着宝儿出去了,安姨也跟着去了。小军在阳台上给你擦鞋,说你这几天忙得鞋子脏了也顾不上,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潘朵拉愣了愣,扔了筷子往阳台走去。
沙小军坐在小板凳上,大腿上横摆着一条旧毛巾,毛巾上放了一只棕色复古款的牛漆皮高跟鞋,埋头小心地擦拭着,身边整齐地摆着几双已经擦好的高跟鞋。
潘朵拉眼一热。
就像疯魔全球小资女人的电视剧《sexandthecity》里的“鞋控”凯莉一样,潘朵拉也是“鞋控”,不仅喜欢收集鞋,也喜欢保持鞋子的干净程度,无奈所处的国度不是美国,不能像凯莉一样,在大街上走个来回,鞋子依然一尘不染。潘朵拉每次出门回家,鞋子总会沾些尘土,这是她无法容忍的着装礼仪。于是,每天晚饭后,她总会花点时间把鞋子擦干净了放好,留着下次出门时再搭配着穿上。
为此,沙小军总笑她假讲究、矫情,从没有为她擦过一次鞋。现在,这还是他第一次给她擦鞋。他这是干什么呢?继续赎罪?还是真的在乎她的脸面?
“小军,别擦了,你的腿还没好呢,你这样擦鞋哪能行?”潘朵拉说。
沙小军抬起头,几道黑色的鞋油痕迹在脸上、鼻梁上:“没事,今天我试了试,可以丢开拐杖自个儿走几步了。再说擦鞋又不是啥力气活儿,别担心我。”
林双喜凑上来:“小军呵,真是疼老婆的男人!朵拉,可是有福了,要懂得珍惜呵。”
母亲只不过暂住几天,看见的只是女儿的婚姻表象。潘朵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出来。
她弯腰从那几双被擦得一尘不染的鞋子中拎了一双出来,冲他说:“那你擦完这双鞋就休息休息吧,我得去思思那儿看看了,就穿这双去吧。”
沙小军含笑点头:“好,听你的。路上开车慢点。”
潘朵拉一个恍惚,仿佛回到初婚时,夫妻俩有时玩些不伤大雅的小情调,沙小军便会扮乖巧小男孩的角色。
曾经欺骗、背叛过妻子情感的男人,是否都希望妻子用宽容和笑容来替他消解不安与内疚呢?潘朵拉不清楚,但是,鉴于他在柯俊之葬礼上的表现,鉴于他在她父母面前所表现出来的爱妻行为,不管他主动积极地为她擦鞋的真正动机是什么,她愿意当作是他体贴她的一种方式,她愿意在这一刻拥抱宽容。
舒思思却一副小肚鸡肠的忧伤样儿,一见潘朵拉进门,便从被窝里爬起来,坐在床上,瘪着嘴抽泣起来。
潘朵拉吃了一惊。她和舒思思青梅竹马,少女时,舒思思每逢在外面被调皮的男生欺负了,总喜欢摆出这样的pose,男生们的内疚总会被激活而狼狈撒退。但自从她上大学后,已n年没有见过舒思思使出这招对付欺负她的男人了。
哪个男人欺负一个正在守寡的女人?潘朵拉又好奇又生气,可这话不能当着舒思思的面说。
“思思,怎么了?”
“姐,我做梦了,梦见俊之,他说我没本事,找不到杀害他的凶手。梦里的他,好吓人……”舒思思话还没说完,抽泣变成嚎啕大哭。
舒母慌了手脚,说:“思思,不就是一个梦吗?快别哭了,今天早上到现在,你都哭好几回了。”
舒思思边哭边断断续续地说:“我想哭……就是想哭!妈……你能别老说些废话行不?这是俊之托梦给我呢……你和爸都不懂……”
潘朵拉心里一松。原来思思是在梦中被吓着了!没事,那就解梦罢!
潘朵拉说:“别怕,姐在这呢!那你说说,除了梦到俊之,还梦到什么了?你要这样光顾着哭,话也说不利索,姐怎么懂你呢?”
舒思思的哭声骤然减小,又抽泣了一会儿,情绪才渐渐平复。
舒母摇摇头,微叹一口气对潘朵拉说:“朵拉,今晚在这儿吃饭吧?你姑丈刚去超市买菜了。”看了女儿一眼,见女儿正埋头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找着什么,便轻轻扯了扯潘朵拉离开女儿三、四步,又低声说:“朵拉,思思就听你的话,她爸也劝不了,我就更劝不了了。你好好劝劝思思,别老哭,肚里还有宝宝呢!啊?”
潘朵拉点点头,也低声说:“姑,放心好了,这个我懂,你去忙吧。对了,你帮我给我妈打个电话,说我今晚在这儿吃饭了。”
舒母一脸愁容地忙去了。
这时,舒思思手里拿着一个相册,指着一张照片里的男人说:“姐,我在梦中还梦到他了。”
潘朵拉赶紧凑过去一看,是舒思思、柯俊之和一对男女的合影:男人身材肥壮,亚洲人的面孔;女人是外国人,身材高挑,气质优雅。四人站在一幢二层楼的小楼房前,乐呵呵地勾肩搭背的。
“这谁呵?”
“陈彼得。俊之在法国留学时交的好朋友。我和俊之去法国旅游时,曾经去彼得家待过一、两天。这是我们走之前拍的照。那女人是彼得的妻子hellen。”
“喔!那陈彼得在你梦里对你怎么了?”
“没。没对我怎么了。我就梦见他和俊之相对而坐,不知道谈什么。”
舒思思皱起眉头,说起梦中的情景,其实和她在法国陈彼得家的那一晚看见的一模一样:凌晨5时许,她睡不着,在陈彼得家的床上醒来,开门,伏在走廊上的栏杆探头往楼下张望,看见一楼客厅的沙发上,柯俊之和陈彼得在客厅里相对而坐,低声倾谈着什么。以羊皮纸为灯罩的柱形中式仿古落地灯投射出昏黄灯光,落在两人的膝盖上、手臂上,脸上表情模糊不清……
“姐,中午的时候,罗警官又来找我了,问了一些关于俊之的事情,也没说什么,坐了一会儿就走了,说有什么情况可随时向他反应,以帮助破案。他走后,不知怎么的,我特别想睡觉,便睡了一会儿,就做了这个梦。姐,你说,我要把这个梦告诉罗警官吗?”
潘朵拉想了想:“思思,你想告诉罗警官的话,就打电话给他吧,也许这样你心里会好受些。还有,你可要多为肚里的孩子着想呵,别想太多了。要不,姐,陪你到楼下小花园走走吧,顺便给罗警官说说这个梦。总之,别老躺在床上,啊?”
舒思思抚着肚子,咧开嘴又想哭:“姐,我……我……”
潘朵拉害怕舒思思又哭个没完,赶紧打开衣柜,随手扯了一件棕色的薄风衣披到舒思思身上,又拿了双平底鞋强行给舒思思穿上,扶起她就往卧室外走:“你这是干嘛?!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走,跟姐出去走走,松动松动骨头,空气也清新!”走到大门前,冲在厨房里忙活的舒母大声说道:“姑,我和思思到楼下小花园走走。”
舒母从厨房三步并作两步出来,晃着湿漉漉的双手抢先开了大门:“好,好,好,多走几圈,吃饭的时候我打电话给你呵。”
舒思思见状,只好抹了泪,乖乖地跟着潘朵拉出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