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内心就像是正在堆砌的摩天大楼,虽然不见得分毫不差,但是在它建成、瓦解或是补充的那一刻,我们的游戏也正要开始。也许我们不知道何时它已改变了方向,但是我们却因此而执着,因此而蜕变,纵然生活曾经不美好过,但是至少这一刻,每个人都充满期待,即使那期待满是肮脏。
如果,我说纳多的死是一种必然,或者说只有他可以像复生一般的死去,你也许会很难理解。在他的故事里,甚至是在所有人的故事里,纳多是唯一生还下来的人,仅凭着那句“活着是最后的赢家”,纳多就比任何人更应该死去,这就仿佛是说,有些人活着但他已经死了,而有些人死了但他依旧活着一般,纳多虽然死了,但是他至少没有遗憾,没有悔恨,与那些即将生活在地狱的人们相比,他依旧活在天堂。
可是其他的人们会是怎样的结局呢,答案马上揭晓。
“嗨,姬薇,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从湖畔的另一端传来萝莉的声音,紧接着又是霍尔沃兹和雪姿兰的声音。
“原来大家都被指引到了这里啊!”奥尔吉从黑暗里走出来。
“不,实际上,并不,至少纳多就没到。”姬薇站起身,走向他们。
“还有罗恩。”霍尔沃兹小声地说道。
“该来的总会是要来的。也许他们已经死了。”雪姿兰呆呆地看向天空,像观赏一桩沉重的戏码,游荡的阴云在湖畔上空聚集。
“那会是一个怎样的游戏呢?”姬薇呻吟。
“谁会知道?”萝莉同众人一起望向天空。正当此时,头顶的乌云聚集下来,像一坨从天而降的热可可,一股脑地栽向地面。随着烟雾的散开,一架方桌呈现在大家面前。
“这是什么?”雪姿兰率先看清楚它的模样,惊讶地说道。
“是方桌!”霍尔沃兹也跟着看到。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心地朝方桌走去。只见那方桌上画满线路和标志,还有大大小小的模型和生物,简直就是一个缩小的世界。
“这也太神奇了吧!”奥尔吉惊呆了似的看着桌面上正在飞行着的缩小版的大雁。
“虽说是这样没错,但这是什么意思呢?”萝莉看着所有的布展,它看上去熟悉极了。池塘、花园、别墅、甚至是小树林,都像是第二关游戏里出现的场景。
“这不是我之前住过的别墅!”霍尔沃兹叫出声来。
姬薇心里暗惊,突然,她想起店主之前和他们说的话,“霍尔沃兹,你在上一关游戏里是不是叫夏勒,是个公爵。”
“你怎么知道,我们又不在同一个游戏里。”霍尔沃兹疑惑道。
“那你是不是叫索娜?”“还有你是不是叫萨洛克?”姬薇又转向萝莉和奥尔吉。
“所以你是艾琳娜。”雪姿兰像是明白了什么。
“而你是卡奈尔。”萝莉也反应了过来。
“为什么会是这样?我们竟然都出现在大家的世界里!”奥尔吉尖叫着。
“我刚才在咖啡店里就要说这件事呢,但是店主突然打断了我,难道他是想让我们自己去发现?”萝莉若有所思。
而姬薇不再说话,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而且她为自己知道的答案而感到畏惧,如果真像奥尔吉所说的那样,那么在场的各位可都是她杀过的人呀。
雪姿兰向后退了退,包括萝莉、霍尔沃兹和奥尔吉等人,他们都脸色苍白,心怀鬼胎。姬薇很想上前辩解,但她宁愿不说话,因为她不敢想象,这些被她残害的人儿会怎样折磨她。
突然,方桌变换了图案,呈现的画面变成了五个闪烁的光标,和一句话“让我们坐下来玩游戏。”大家都很犹豫,但是又不想让别人看出自己的心事,都急急忙忙地坐了下来。
这时,方桌上的字母又开始排列,紧接着又是一道指示“现在输入你最要干的事,它马上就会实现。”
姬薇看着闪动的光标,有些紧张,但是看到大家都迅速而又小心地输入文字,她又开始害怕和恐惧。他们一定是想要杀死我,因为我罪魁祸首,姬薇的身体开始颤抖。不,我要挽回这一切!她呐喊。
且听一声巨大的爆鸣声,从方桌的中央劈开一条细长的裂缝,而后一道刺眼的光芒迸射而出,姬薇、萝莉、以及霍尔沃兹等人瞬间就被吸了进去。
霎时间,四周天昏地暗,任何声音和画面都无法分辨,就像永无止境的地洞,人只能死命地向下沉。无论是骤变的天空,还是崩裂的世界,亦或是突如其来的晴天霹雳都幻作了浮云,刺扎着人生最后的希望。
“啊,脑袋好痛。”“该死,你压到了我的手!”“嘿,这是哪里?”
萝莉是第一个到达地面的,紧接着是姬薇、雪姿兰、霍尔沃兹和奥尔吉。
“瞧,这是什么!”雪姿兰指着一尊骑士雕像说道。而后大家就跟着在那尊雕像的后面看到了群王,武士和官员的雕塑,他们都环绕在王的周围,像一种忠诚的守候。
萝莉走上前,抚摸着那尊雕像,“这可真生动啊,要不是摸起来是石头,我还真以为是真的呢。”她拍打着骑士身下的马儿,转过脸冲大家嬉笑着。
可这时骑士的眼睛动了动,身上的泥泞也一点一点地退去,还有身下的骏马,早就蓄势待发使劲地超前挥动蹄子,只见金灿灿的盔甲、长披还有头盔像是从淤泥中惊醒过来似的,瞬间焕然出彩。
众人吓了一跳,都躲得老远,生怕被泥块砸到脑袋。“你们都别走!”骑士的身子已化开一半,嘴巴张起来仍十分困难。
“这是你们必须要面对的关卡,是勇士的游戏。”那骑士说着就一把揪起霍尔沃兹的衣服,“他现在被我囚禁了,你们只有想方设法地将他从我这里救回,这一关才算结束。”
只见那骑士渐行渐远,朝那层团团围绕的乌云骑去。而此时,在骑士与姬薇他们所接连的地表上,生长出数不清的荆棘和藤蔓,等待他们的又是一个全新的挑战。
“喂,奥尔吉,你这是做什么?”萝莉看到他正疯了似的打算推倒其余的雕像问道。
“你没听那家伙说吗,这只是个开始,第一个关卡,谁说的准,这些家伙会不会醒过来呀。”奥尔吉虽然身上全是肉,是个十足的胖子,却一点拿这些雕像没有办法。
姬薇听着很有道理,于是上前一起帮忙,眼看着就剩最后一个武士了,萝莉不屑地朝他们瞧了一眼,发现武士的手臂开始活动,她赶忙跑过去,“雪姿兰,快!一起来,武士可不是好惹的!”
它的头渐渐地化开了,两只手也已经能够活动。随着一声令下,姬薇、奥尔吉等人终于将武士雕像推倒在地。
“我的上帝,差一点我们就没命了!”萝莉感慨道,“雪姿兰呢,刚才我还以为她过来一起帮忙了呢,怎么人反而不见了呢。”
“我不知道,我们刚才什么都没顾上,就为了--”姬薇转过身,本想指指她推倒的那些雕像,却发现刚才的那个武士,由于手已经能够活动而支住了自己的身体,现在处于半沉睡状态。
“快闪开!”姬薇推开奥尔吉,因为此时武士正用乱刀狂砍。
“噢,那家伙竟然还没有碎,这可真糟糕!”萝莉惊呼,“可是雪姿兰呢,我们不能丢下她。”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躲起来比较好。”奥尔吉指向旁边的洞穴说道。
只见那武士已经可以站起身来。几经犹豫,姬薇、萝莉也跟在了奥尔吉身后。
“他进不来吧?”萝莉在洞穴里小声问道。
“肯定进不来,他那么大的身躯,而这洞口才这样小。”奥尔吉正傲慢于自己的机智。
“这才是问题。”姬薇小声嘀咕。
“萝莉,是你们吗?”洞口深处传来雪姿兰的声音。
“我就奇怪刚才她跑到了哪里,原来是这。雪姿兰,你怎么啦?”萝莉等人一齐向洞底走去。
可是,越往里走姬薇就越觉得害怕,那黑压压的洞口让她想到了之前那个无人问津的世界,索娜的背叛,莫劳特的消失,一切都仿佛无底噩梦似的永无止境。
“雪姿兰,雪姿兰,你怎么样?”萝莉小声询问。
“你们快来,我的腿好像摔断了。”雪姿兰的声音越发虚弱。
“你可真能折腾呀,跑到这么深的地方。”奥尔吉累得满头大汗,毕竟他是个胖子。
雪姿兰的喘气声越来越近了,如果不是洞穴太黑,姬薇他们应该还会看到那痛苦不堪的雪姿兰。
“姬薇,萝莉,我在这。”雪姿兰的声音突然有一些变化。
“等等。”姬薇拦住正向前跑的萝莉和奥尔吉,“不,等等,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她需要我们的帮助。”萝莉有些愤怒。
“可是--”姬薇刚要说话,就看到洞穴里突然灯火通明,从洞壁伸出大小不同的油灯,而后在刚才雪姿兰呻吟的方向,站满了长相古怪的妖精。
“哈哈,姬薇,萝莉,我在这。”说话的是一个身体如泥鳅般的独眼怪。旁边的妖怪或打闹,或嬉笑,甚至有些怪物的眼睛和嘴巴也跟着掉了下来。
“谁是姬薇?”一只拿着棒槌的八腿怪突然走上前说。
姬薇向后退了退,知道情况不妙就狠命往回跑,随后就听到,身后的怪物们因穷追不舍而发出的刺耳的争吵声。
“喂,姬薇,麻烦你解释一下行嘛!”萝莉一边喘息,一边追问道。
“喂,考虑一下我,跑步对我来说太困难了!”奥尔吉甩动着身上的肥肉,豁出命地跑着。
“我哪里知道他们为什么追着我跑,反正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姬薇跑到洞口,发现这里已经对武士捶打得粉烂。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家伙才不会那样善罢甘休呢!”姬薇踢向那些堵塞的石块,惊声尖叫道。
“那你说怎么办,这里没有别的出路!”萝莉极近崩溃。
“完了,一切全完了!我们死定了!”奥尔吉蹲在角落里狠劲地挠着头发。
眼看着怪物们就要追过来了,姬薇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她甚至转过身开始用手扒着石块。
“这有什么用!他们要的可是你啊,这都是你的错!”萝莉嚷道。
姬薇的手颤抖了一下,但是为了逃命,她很快又开始挖掘。萝莉再也看不下去,拉扯着捡石子的姬薇,“他们要的是你,别害了大家好吗!”
姬薇的胳膊被萝莉划出好几道爪印,她轻声抽泣着,有种被抛弃被背叛的难过。她哭得越来越厉害,低头看向那几道爪印,仿佛窥视到泪水中那小小的自己。
她看向萝莉的额角,那里正燃烧着抱怨与责备,再看向奥尔吉的沉默,那里混杂着苟活与胆怯,他们每一个人都没有抱着一纵希望或是一介宽慰,甚至同情,他们眼中只有自己。就像冬季里赤着脚也不愿多看一眼的乞丐,夏季里累倒了也没有人敢搀扶的农民,海岸上饥寒落魄的渔夫,巷弄中衣裳褴褛的孤儿,他们眼中容不下这些,因为他们是为自私、畏惧、虚伪而存活的丑陋个体。
“地魔,快来救救我,我愿意拿一切与你交换。”姬薇朝地面吼道。很快,从地表裂出一道缝隙,像巨大的嘴巴一口吞噬了姬薇、萝莉和奥尔吉。
这一次,姬薇打算将所有的良知全部赌给地魔。她明白如果自己太过怜悯,最后受伤的一定是她。就像儿时的自己,因为太弱小,太没有地位,她的人格、身体就此受到侮辱。
没有人需要悔恨,我不想再承受这些。姬薇拥抱大地,有种久违的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