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提这件事了,我不想再生气。”他闭起眼眸,只想要把小小的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中,让她彻底地忘记所有姓方的。
“可是……我、我……想要报答大少爷。”她双手抵在了他的胸前,断断续续地把话说完。
“休想。”如果他是在战场上和方翱交锋的话,早一枪了解那人性命,哪还用那么麻烦,定好了时间再处斩。
织乐抿起了双唇,像是在很认真地思考着一个问题,片刻之后,她开口唤道:“大人。”
邯泽浩的身子一僵,睁开眸子,直起身子看着她。自从他让她唤他“浩”之后,她就不曾再这样喊他,而现在……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想要研究她究竟在想些什么。而她则垂下眼睑,慢慢地伏下了身子。
“我希望和大人再次进行军演推算,那一场的比试还未结束。”她在他的面前跪下身躯,双膝,手肘、手掌、额头俱贴着地面,那是一种最虔诚的跪法。
刚刚才平复的怒气又开始凝聚了起来,邯泽浩死瞪着跪在地上的织乐,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想到用这样的法子来救方翱,“你是想在比试中赢我,让我放了方翱?!”
“是,只希望大人当初的承诺现在依旧有效。”这是她第一次,违背别人的意见,坚持自己的想法。
“我的确是说过,只要你赢了,除了我的性命之外,我可以答应你的其他要求。但是你不要忘了,一旦你输了,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更何况,你以为你在那场比试中剩下的那些兵力,还能够对抗我?”
“战争不到最后,往往不知道最后的结果。若是我输了,不管是什么下场,也是我该得的。”
该死的,他倒是忘了,她根本就不怕死!邯泽浩恼怒地深吸一口气,“你就这么想要救方翱?”
“我……”
“抬起头,看着我!”他命令道。
她顺从地把头支起,仰望着他。她好想去抚平他皱起的双眉,想要去安抚他的怒气,可是她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这样跪着。
“你就这么想救方翱?”邯泽浩咬牙切齿地问道。
织乐瘦小的身子颤了颤,却还是坚定地答道:“是”
“你就不担心万一你输了,我会让你生不如死吗?”
“你……会吗?”生不如死该是怎么样的酷刑呢?那应该是比饿死更为难受的事情吧。
他瞪着她,狠厉的目光像是要穿透她的灵魂,“织乐,我爱你,但是不代表你可以有恃无恐,你所仰仗的,不过是我对你的爱而已!”一个方翱,可以简单地让柔顺胆怯的她直面他,提出这样的要求!
一思及此,邯泽浩更是差点咬碎了自己的牙。
“我知道。”她的眸光黯了黯,如果没了他对她的爱,那么她依旧不过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丫鬟。
“好!既然你那么想救方翱,我就给你机会救。如果你败了,你就必须把他忘了,从今以后,再也别在我面前提起他!”他震怒地说道,甩开袖子,颀长的身子越过她扬长而去。
而她却依旧维持着下跪的姿势,良久没有移动。
他答应了,那么她应该高兴啊!但是为什么她却觉得好难受,眼泪止不住地在流着,成串地往下落着,湿了她的脸,她的手……
以后,她还可以站在他的身边,继续地爱他吗?
可是这个问题的答案,现在却没有人可以给她。
一场军演推算,在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的情况下准备着开始。
与以前不同,这一次,没有太多的人在场,除了邯泽浩、织乐以及一些需要根据命令插旗帜,进行移动的士兵外,就只有宏元开和申亟臣作为旁观者,见证着这代表着结束的军演推算。
“没想到,我们还有幸看到这场比赛的结束。”申亟臣晃动着手中的纸扇,一脸的似笑非笑。
“这样的比试,已经没什么可看的了。”宏元开道,比起双方这场毫无悬念的比试,他更想知道的是事后,少主会怎么对织乐。
看得出,少主已经深陷其中了,一旦织乐输了,少主真的有可能会折磨她吗?
“你难道不觉得任何事情都可能会有转机?”申亟臣反驳道。
“你的意思是少主会输?”
“不,我没这么说。只是……”申亟臣的眸光望向了织乐,“我很想知道她会如何做,有时候,垂死挣扎也会很有趣。”
还真是不好的嗜好,宏元开白了对方一眼。
“你说,少主有可能会放了方翱吗?”看着那象征着开始的红色小旗落下,申亟臣淡淡地问道。
“你在开什么玩笑。”
“也对,这是不可能的事,我刚才问的话,的确是像在开玩笑。”
红色的小旗落下,比试正式开始。
织乐低头,看着手中的地形图,所有的注意力霎时全部集中了起来。眉宇间的那份专注让人情不自禁地受到吸引,就连时间的流逝都变得不知不觉。
邯泽浩遥遥望着那与他站在对立面的织乐,手中那份羊皮的地形图几乎被他捏个粉碎。
“你想要救方翱吗?那么就让我们来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能力把方翱救出。”手一挥,他让士兵按照他的吩咐,把代表兵力的旗帜排列好阵型,向着敌方冲去。
织乐派出了三万兵力去迎战,但是任谁都知道,这三万兵力是成为炮灰的。果然,不过半个时辰,那三万兵力便消亡殆尽,而邯泽浩仅仅不过损失数千兵力而已。
邯泽浩不断地进攻,包围,歼灭,而织乐能做到的只是防守而已。双方兵力相差太大,即使她的天分再高,也只不过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织乐的兵力在不断地损失,所有人都面色凝重,唯独她自己,依旧还是专注于行军布阵上,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她要输了。”宏元开面无表情地下了评论,对他来说,这结果是再自然不过的了。
“少主的攻势太快,她的兵力太少,连补救都来不及。”申亟臣更喜欢去分析其中的各种原因。
“你不是一直想要除掉织姑娘么,也许这是个好机会。”
“我可不想死得太早。”被少主一脚踩在胸口的滋味并不好受,更何况,他并不以为少主赢了之后,会对织乐不利,顶多,这只能算是一个被嫉妒蒙蔽了的男人的发泄罢了,“比起少主去迎娶华朝的公主,我倒更情愿少主娶的是这个小丫头。”
“哦?原因?”
“打仗,贵在士气,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一旦真的和亲,迎娶公主的话,势必会暂时和平,给华朝喘息的机会,华朝地大人多,让它缓过劲来再反扑的话,结果可想而知。”对这一点,申亟臣看得通透。邯泽浩的兵力已经兵临城下,包围住了织乐所守的城池。织乐的兵力少得可怜,被破城只是时间问题。
“织乐!”邯泽浩首次在比试的半途开口,“这城池,你是守不住的,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第二次。”
他的眼遥遥地盯着她。她抬头,距离太遥远,她看到的只是一个人影轮廓,可是即使这样,她也能感觉到他的视线灼灼地投在她的身上。
手心不由得冒出了丝丝汗滴,浸在那卷羊皮地图上。不用他说,她也知道,这城池她没有办法守得太久。兵力的悬殊,加上他没有错误的指挥,这场比试,他可以轻易地赢。
但是……她却不想那么轻易地输。
“如果你现在放弃的话,我可以算是打和。”邯泽浩道,这是他给她的最后机会,只要她放弃这场比试,只要她不提方翱,他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摇摇头。
他猛然地瞪着双眸,然后慢慢地眯起,“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好吗?”冷冽的声音,让周围的人身上都泛起了战栗。
“你对我……很好。大少爷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可是你却是对我最好的人。”尽管他有时会很凶,但是她却知道,他是把她放在心上的。
“如果今天我和方翱的身份交换,你也会为了我做这些事?”
“我……”救大少爷,是因为如果她不去这么做的话,大少爷就会死。但是如果换了是他的话,那么她会……心中隐隐有着答案,但是她却不知道该如何把那答案用言语表达出来。
她的迟疑,她的沉默,却让他误解了,“你以为你救了方翱,他会感激你吗?方翱对你,不过是利用而已!”她的军事天分,若说谁最明白,那无疑是方翱和他了。
“利用,我又有什么好利用的?”织乐疑惑不解。
“你——”他只觉得自己要气炸了,可是偏偏他却又舍不得她死。
邯泽浩沉下脸,一言不发地开始指挥着手中的兵力攻城。兵力一波接一波地攻击着脆弱的城池,可是让人诧异的是,织乐并没有死守着城,而是……弃城出逃!
“她在搞什么鬼?”宏元开皱起眉头。
“她用兵时常会不按牌理出。”这又不是第一次了,申亟臣已经见怪不怪了。
“接下来,只要少主的兵力入城后能守上一个时辰,那么这场比试就可以结束了。”
“这一个时辰,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宏元开白了白一脸看好戏的申亟臣,再次把注意力回到了比试场中。
邯泽浩的兵力已经入城,并且开始安排好兵力的分布。
而织乐带着二万的残兵,却并没有想方设法去夺城,而是指挥着兵力一路来到了城后的高山上。
“她怎么去了那儿?”宏元开奇怪道。
城后的高山,有一条河流沿山而下,横贯了比试场上的两座城池。邯泽浩此刻的三分之一兵力在自己的城池里,而另外的三分之二兵力则放置在新攻下的城池里。
申亟臣手中一直摇晃着的纸扇此刻停了下来,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在今天比试一开始,织乐就一直派兵在往这山上运送着什么东西。
会是什么呢?运送的那些东西,难道能决定胜负?申亟臣的视线不由得盯住了织乐。突然,织乐像是下了什么命令,她身边负责实施命令的几个士兵听了之后大吃一惊,满脸都是掩不住的诧异。
“织……织姑娘,这样做,会不会太……”
“这样的方法,老天,那岂不是会全毁了!”
“织姑娘,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这个方法,所以从最初开始比试的时候,就让我们伐木,做沙袋?”
各种疑问纷纷,申亟臣和宏元开所站的位置,根本看不到织乐那边究竟下了什么样的命令。
只是从织乐那边士兵的脸上看到一种势在必得的胜利。
仿佛在那里,有着决定一切胜负的东西存在。
“你说……织乐究竟下了什么样的命令。”申亟臣突然发现,自己对于那个少女的了解,似乎还是少了。
“你该不会以为一个命令,就可以扭转一切?”宏元开却从来不曾怀疑这场比试的胜者最后会是谁。
申亟臣沉吟着,却并没有回答,一种不安的感觉油然而生。这是彻底感觉到一种危机时候的感觉,可笑的是现在不过是在进行一场军演推算,就是有危机,也不过是推演的胜败,与他无关,为什么他会有这种感觉?
水声!是水声消失了!
申亟臣身子一震,突然发现了这一点。军演推算的场景为了能够尽量做到逼真,山石、沙地、草木,都是用现实中的东西来代替的,比如,高山的话,会用一块大的石头来代替,泥地的话,就会用泥土覆盖来代替……水流,自然也是,在比试场中,挖了一条小沟渠,里面注满了水,再利用循环的水车,是水流达到循环流动,看起来像是河流的效果。
但是此刻,水流的声音却听不到了。申亟臣慢慢地睁大眼睛,看着那条贯穿两座城池的河流里的水在慢慢地减少。
显然,邯泽浩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浓眉皱起,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怎么回事,河流怎么快干涸了,是不是水车出了问题?”宏元开顺着申亟臣的目光望向河道,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轰!轰!轰!
之前消失了的水声,却骤然间变得猛烈了,像是在不断地拍打着某种阻碍物。
只见织乐的唇中轻轻挪动了一下,吐出了一个字。
霎时,她手下负责执行动作的士兵动了几下,把一根绳子从山石上拉起。
轰!
一瞬间,咆哮般的水流从山上奔涌而下,涌入了两座城池间。
那城池里代表兵力的旗帜全被这股水流冲走,两座城池,在短短时刻,就宛如空城了一般。
啪嗒!
申亟臣手中的扇子第一次掉落到了地上,而他还不自觉。宏元开更是看得目瞪口呆。
这样的计谋,这样的策略,如果真的用在攻城上的话……恐怕足以让敌人胆、战、心、惊!
所有人都呆呆地愣着,看着一场本来已经是肯定结果的比试,一瞬间颠倒了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