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柠檬因为刺伤了人而被停学两周。至于陆思明，则是住院了。据说他有醒过来几次，但他并没有说出真相，也承认了是柠檬刺伤他的。
窗外，炙热的太阳还是毫不留情地炙烤着大地，知了的叫声和操场上同学们跑步的声音在这里清晰可闻。
“侦探社”的办公室里没有一个人说话，安静得都可以听到空调发出的“嗡嗡”声了。自从我把昨天在校园的一角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社长和熏衣之后，就一直都维持着这个状态。没有人知道该说些什么，更不知道该怎么帮柠檬。
“那个……菖蒲，你们有跟校方交涉过吗？就说柠檬学长一直都和你们在一起，压根没有时间去作案。”
“没有用的。”
我反驳了熏衣提出来的建议，继续说道。
“被刺伤的当事人都说了是柠檬学长干的，而且柠檬学长自己也都承认了。我们的话，校方不会听的。”
但是，为什么被刺伤的陆思明要帮若葵指责柠檬呢？柠檬有做过对不起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吗？如果他们两个是同时被柠檬给伤害了的话，那为什么若葵又要刺伤陆思明呢？还是，这是一个报复的策略？
“那怎么办，总不能够看到柠檬学长就这样被冤枉吧。”
“……对了，社长，你认识陆思明学长吗？”
我没有回答熏衣，而是把话题转向了同样一脸无奈表情的社长。
“陆思明学长……哦，记得我高一的时候听说过他。”
“能够告诉一些有关他的事情吗？”
陆思明果然是这所学校的。
“其实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那个时候他是一名高三的学生了。我只是知道他和柠檬一样是体育特招生。”
“体育特招生？”
“而且，他跑步超快的，和柠檬不分秋色。”
诶？他也喜欢跑步，这么说，他们两个人是对手啰。
“但是，2年前省里举办的运动会上，我没有看到他啊。”
如果他真的很强的话，应该也会获得名次，也应该上了报纸才对。虽然我的记忆力还没有到过目不忘的地步，但是，一旦看到过的名字和容貌的话，怎么说都会有印象吧。可是，第一次在体育馆见到他的时候，我一点都不觉得他很熟悉。
“不，那一年，他没有参加。”
没有参加？和今年柠檬一样的决定。
“为什么？”
这已经是第几次问“为什么”了，现在把我脑子里所有的问题给总结起来的话，我真的能够出一本《十万个什么》了。
“不知道，听说他是突然说不参加的。”
“是这样子啊。”
他不参加的理由绝对和柠檬、若葵有关，只是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不行了，脑子里好混乱。
“不行。”
“嗯？什么不行啊，小鹃？”
我把头转向了一直都沉默着的杜鹃的身上。
杜鹃现在蹲在了椅子上，双手怀抱着双腿，把脸颊埋在了膝盖上。
“不行，不论我做什么，都会伤害到别人。”
杜鹃在那个时候碰到了柠檬的肌肤，应该读取了他的心情了。
“什么伤害到别人啊，小鹃，你在说什……”
“嘘——”
我打断了熏衣的问话，用手势暗示她先不要讲话。
“我到底该怎么办，才能够不伤害任何人呢？啊，对了。只要把所有的伤害都转移到我的身上，是不是每个人都会得到幸福了呢。”
这就是柠檬在那个时候的想法。后半句的意思大概是由自己来背负若葵的罪名，但是，前半句的“伤害”是指什么？
社长和熏衣都疑惑地望着自言自语的杜鹃，完全摸不着头脑。
“小鹃？”
“柠檬学长在承担若葵学姐罪名的时候的真正的心情。”
杜鹃缩了缩身子，并没有抬起头。
每次碰到痛苦的心情的话，她都会跟着当事人一起痛苦。有时候我在想，这种能力还是没有的好。
“为什么杜鹃同学会知道这种事……”
“没错，柠檬就是这样的人。”
突然，“侦探社”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百合站在了门外，打断了社长的问题。
“百合，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说起来，社长和百合是同班。
“程天，我听说你是‘侦探社’的社长，我有事想要请你帮忙调查一下。”
百合说着，便很有礼貌地鞠了个躬。
“哇！不要这样严肃啦。那个……坐。”
社长立马站了起来，说道。百合也坐到了熏衣的旁边。
“到底是什么事要我帮忙？”
社长跟着坐了下来，问道。
“我想知道，陆思明学长放弃比赛的真正原因。”
陆思明？她知道多少？
“百合学姐，能够告诉我，当年有关陆思明学长、柠檬学长，以及若葵学姐之间的事情吗？”
我迫切地问道。百合看了我好久，最后问道。
“你是……”
“啊，忘了自我介绍了。”
我低了一下头，以表示歉意，然后继续说道。
“一年级b班，柳菖蒲，‘侦探社’的成员，多多指教。”
“王百合，我也是，多多指教。”
跟着，熏衣也做了自我介绍了。但是，杜鹃却还是维持着刚才的那个姿势，似乎并没有想要做自我介绍的意思。
“喂，杜鹃？”
突然，杜鹃站了起来，鞠了个躬，说道。
“不好意思，我要先离开了。”
“喂，你怎么啦？”
她无视掉我的问题，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中，走出了办公室。
“小鹃怎么啦？”
“要不要去追她啊？”
我看了一眼被关上了的大门，摇了摇头。
这家伙怎么啦？没哭没闹的，这样冷静的她，更令人担心。我本来想去陪她的，可是，我还是比较在意柠檬的事情。
“还是先讲一下学长们的事情吧。”
我把目光又移回到了百合的身上了。
但是，我现在想起来，要是那个时候，跟着杜鹃一起走了出去，没有听到学长、学姐他们三个人的过去的话，那该多好啊。
“嗯。”
百合点了点头，正式开讲了。
“我和柠檬，以及若葵是最要好的朋友。2年前，也就是我们高一的时候，我们曾经拉过勾的，说要永远在一起的。”
2年前、拉勾、还有“永远”……
这些词汇都熟悉得让我踹不过气来。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骗人谁就是小狗。我、小樱，还有熏衣，要做一辈子的朋友，要永远在一起。”
那段我曾经封印了的回忆，现在却跟着百合的话，涌上了心头。
“喂，菖蒲同学，脸色很难看，没事吧？”
社长凑到了我的面前，问道。熏衣也向我投来了视线。
毕竟当年的事情，熏衣也是当事人之一。往事被勾起，我不知道熏衣现在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
“不，我没事，请继续。”
我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到底是什么表情，也许真的如社长所说的那样，很难看吧。
百合在看了我一眼之后，又继续说道。
“我知道拉勾这种事情听起来很幼稚，像是小孩子玩过家家一样。”
她应该是误会了我的意思了吧。
“但这却是我们三个人不曾改变的约定。直到那件事发生之前，我们还一起创造过文字呢。虽然听起来是很傻，但是那个时候，我一直都坚信着，我们会这样永远地在一起……”
我也曾经想过我们三个人会“永远”地在一起的。但是，这个世界上是没有“永远”的，一切都会在达到“永远”之前，被破坏掉。
“2年前，那件事情发生了，柠檬他……”
2年前，那件事情发生了，我……破坏掉了一切。
“他无视掉了若葵的想法，把她介绍给了陆思明学长。陆思明学长，也就是昨天被刺伤的那个男生。”
为了防止我们不知道，百合解释了一下，又继续说道。
“他是柠檬的前辈，运动神经很好，跑步也很快，柠檬很尊敬他。所以，当学长说喜欢若葵的时候，柠檬提出来帮他，给他制造了很多和若葵独处的机会。”
这和我对杜鹃所做的事情一样。怪不得那个时候柠檬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但若葵并不喜欢陆思明学长。我能够看得出来，她是喜欢柠檬的。她答应和陆思明学长约会，也是不想让柠檬为难而已。但是，柠檬却并没有读懂若葵对他的心，甚至……”
百合的情绪有点激动了。
“柠檬居然让若葵叫陆思明学长放弃跑步。”
什么？当时陆思明没有参加省里的运动会是因为这个原因？
“那个时候，若葵才明白，原来柠檬只是一直都在利用她而已。原本学长的实力就和柠檬差不多，柠檬大概是怕学长会赢过他。柠檬是为了跑步而利用了若葵的……”
百合说着，便小声地抽涕了起来。
——“为什么菖蒲就是不能够读懂我和小樱的心呢？”
2年前，在我公布了真相之后，熏衣扇了我一巴掌，跟我这样说道。
是因为读不懂人心的错。是因为柠檬一味热衷于跑步而忽略掉了若葵对他的爱恋的错，就像当年我热衷于追求真相而没有顾及小樱和熏衣的感受一样。
“为什么柠檬就那么喜欢跑步呢？”
虽然百合是在诉说事件，但是，我总有一种她在质问我的感觉。
——“为什么菖蒲就那么喜欢追求真相呢？”
在第一次和熏衣一起回家的时候，她就这样问过我。
“自从那件事情之后，若葵的性格就变成了这样，原本她是一个很活泼的女孩子的。她不断地指使柠檬做一些违背良心的事情，就像上次在我的课本上涂鸦一样。”
我咬紧了牙关，握紧了拳头，低着头，沉默着。
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听到最后了。我发现熏衣向我投来了视线，但是，现在我也顾不上去思考她视线的意思了。
“这次刺伤陆思明学长也是一样。学长一直都缠着若葵，都是柠檬在保护她。这一次柠檬一定是为了保护若葵才不得不那么做的。”
没有人打断百合的话，也没有人告诉这件事情的真相。
怪不得若葵和陆思明都会那么恨他。
“‘全部都是我的错’。柠檬一定是那么想的，‘就由我来承担这一切吧’。但是，我总觉得柠檬不会那么做的，因为……”
是柠檬，把一切的美好都会破坏掉了。
“所以，若葵学姐才会‘死’。”
我强行打断了百合的话，压抑着心中的愤怒，说道。
——“小樱在昨天晚上自杀了。”
“所以，柠檬学长才会放弃了跑步。”
——“我已经不想在追求真相了。”
“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而已。”
我说的，并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我想起了在天台上，若葵问我的这个问题。
——“菖蒲同学，相信‘永远’吗？”
现在的我的话，可以回答了。
“永远什么的，一定会在达到之前，就被破坏掉了。所以，我从来都没有相信过。”
伤口再次被剥开，被无情地撒上了盐。
好痛，曾经已经忘却了的痛楚，今天又再一次尝到了。
“菖蒲……”
“菖蒲同学，你怎么啦？”
熏衣和社长都望向了我。
也许社长不能够体会到我的心情，但是，熏衣的话，一定是了解的。
“柠檬一直都很善良。柠檬叫陆思明学长放弃跑步，一定是有理由的！绝对不是为了跑步而利用若葵，我能够保证！”
百合似乎对于我的这个回答很不满意，站了起来，冲着我吼道。
“你能够保证什么！一切都是那家伙热衷于跑步的错！是他罪有应得！”
我也不甘示弱，站了起来。
我讨厌有人为柠檬辩护，就像讨厌有人帮我掩饰过错一样。
“菖蒲，你冷静点，不要这样。”
“百合，你也冷静点。”
熏衣和社长迷惘地看着我们两个人，劝道。但是，我们并没有在意他们。
“你到底明白柠檬的什么！你知道柠檬为了这件事情有多痛苦吗？”
“不明白的人，是你。失去了最好的朋友，你也是憎恶柠檬学长的吧！”
“我！”
是一样的。
正如杜鹃所说的那样，她和熏衣是一样的。
百合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是，我却并没有留情，继续说道。
“不用在这里口是心非地装好人。柠檬学长没有招惹你，你就发那么大的火，你敢说你不憎恶他！你比谁都要恨她吧！”
“够了！”
说这句话的，并不是百合，而是熏衣。
我愣了一下，咽了一口气，看了她一眼。我看到她眼中的泪光了，但是，我还是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转过了头，往门口走去。
“这件事，我不会再插手了。”
当我走出“侦探社”的办公室的时候，我看到杜鹃正靠在门的旁边，面无表情。
刚才在里面发生的一切，她应该都听到了。
我皱了皱眉头，努力地压制自己心中的怒气，说道，
“开始的时候，你就全部都知道了？”
“嗯，我触碰到柠檬学长肌肤的那一刻，我就从他的心情中读取了这一切。”
杜鹃的语气很平淡，不带任何的情感。
“我的事情你也全部都知道？”
“嗯。2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也从你的心情中读取了这一切。”
“然后，你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让我帮你追求真相？”
“嗯。”
她很老实地点了点头。我倒是希望她能够骗我一下。
“是吗？那么，再见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现在的心情居然可以那么平静，像是终于彻底地找到了真相一样。
“菖蒲，柠檬学长叫陆思明学长放弃跑步这件事，的确是有另外原因的，不是利用若葵学姐的。”
“是什么？”
百合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冲了出来，问道。
“陆思明学长患上了哮喘。如果他再跑步的话，会加重病情，所以柠檬学长才叫若葵学姐劝他放弃比赛的。但是，陆思明学长和若葵学姐都误会了柠檬学长。”
这个真相我一点都不在乎。
“但是，由于柠檬学长因为热衷于跑步而忽略掉若葵学姐的想法，最终造成若葵学姐的‘死’，这还是事实。”
我很冷酷地说道。
同情柠檬的我，真像个笨蛋一样。他活该被陆思明打，活该替若葵承担罪过。
“但是，若葵学姐她……”
“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了。”
我无情地打断了杜鹃的话，转过了头，准备离开。
杜鹃也好，真相也好，我都不会在乎了。
“菖蒲！”
杜鹃在我的后面叫道，但是，我并没有停下脚步。
“昨天放学后，你还欠我一个问题没有回答我。”
“……”
“菖蒲把我介绍给别人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
我早就知道她要问什么，但却还是没有直面地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这样说道。
“我已经不会再去追求真相了。”
听到我这句话之后，我不知道他们会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但是，整个气氛却安静得令人窒息，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一样。
但是，我知道，暴风雨永远都不会来临了。
我要过平凡的高中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