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在这儿想破脑袋,不如亲自见识一下。”周炫神色自若,声音微扬:“姑娘,既然来了就请现身吧!”
巫先行一惊,他的功力不比周炫差,可现在他心神不宁,难以集中精力,所以才没发觉外面居然有人。可是在心底里,他一点都不气恼自己,甚至希望周炫的感觉是对的。他想见外面的她,更想见心中的“她”。
他和奕柝不约而同地往外看,不同的是前者的眼光充满焦急和期盼,而后者是纯粹的好奇和兴味。
看了半天,眼珠子都快瞪得突出来了,却迟迟没有动静。
“周炫,你是不是出现幻觉了?哪有人啊?”奕柝不满地说道。
无视他的牢骚,他清亮的嗓音再次响起:“姑娘,我们都知道彼此没有恶意。既然如此,为何不敢相见呢?”
依然静悄悄,只有几片树叶偶尔随风飘落。
“既选择寻来,就说明你放心不下,说明你心中还有牵挂。避而不见解决不了问题,更何况你甘心吗?甘心自己只是远远地望着不能靠近?问问你的心吧,你来是为了什么?难道就只是这样而已吗?”
周炫睿智的眼中光芒跳跃,循序渐进,层层深入,直逼人的心灵要害。听得奕柝瞪大了双眼,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的口才的确不赖。
仍旧寂静一片,难道还是不愿意露面?
就在他们无可奈何得准备放弃的时候,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叹声响起,如云似雾。一个蒙面的白衣女子翩若惊鸿地从天而降,轻盈地缓缓落地。
“你终于出来了。”周炫微微一笑。
“是,你的话逼得我不得不现身。”她轻柔的声音像绵软的云朵,掐一掐便能滴出水来。
巫先行先是震惊不已,听到女子的声音后更是浑身颤抖。幽暗的黑眸专注地看着她,不知过了多久,他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变得沙哑的声音。
“……绡儿?”
白绡终于看向他,心中一阵感伤,美丽的眼睛明亮而潮湿。
“是我。”她缓缓取下脸上的白纱,露出绝美的容颜。
“绡儿,真的,真的是你?”他不敢相信地看着她,生怕这只是个幻象,眼睛一眨就不见了。奕柝和周炫见到这一幕,心知他们有许多话要说,都识趣地悄悄退到看不见的地方去了。
她一步一步走向他,然后在他面前站定,他闻到那熟悉的如兰香味。容颜倾城,眸光清澈。轻轻牵起他粗糙的大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摩挲,微凉的肌肤和滑腻的触感让他的视线逐渐模糊起来。
“你还活着,还活着,感谢老天还让你活着。告诉我,你是怎么逃过这一劫的?”他真的想不到,强行破除禁仙蛊却依然能够无恙,他庆幸自己当时做出了正确决定。他该好好谢谢救她的人,还给他一个活生生的绡儿。
“那并不重要。”她抽回手后退几步,手中蓦然失去了温度空无一物,他顿觉空虚失落,怅然若失。
是啊,的确不重要了。她活着,就代表他们之间的恩怨也随之苏醒。巫先行单手抚着胸口,身形不稳地走到白绡身前,背对着她。“既然如此,你来做什么?”
他没有忘记当初她是多么决绝地说恨他,那些曾有的亲密都只是为了将来的报复而强迫自己忍受的。起初他怨她恨她,在掏空了他所有的感情之后蓦然告诉他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她从来都是清醒的,站在一旁冷笑着看他深深陷入她特意为他构造的情网中,直至不可自拔。
身陷囹圄后,他整日呆在牢里,有了更多的时间去重新思考他们这段感情。回忆起他们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滴水能够穿石,他看着白绡除了冰冷再无其他表情的绝美容颜渐渐地,不自觉地逐渐染上她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柔情和暖意,心中就激动不已。这样的感情是强迫自己逼出来的?打死他都不相信。
他从未怀疑过他们之间的爱,正如他始终坚定如一地只要她。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自己在仇恨中变得盲目,甚至失去理智。所以,他想通了,他不恨她,只是感到力不从心。他的情意,白绡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
白绡紧紧地握住了袖中的拳头,极力忍住想上去扶他一把的渴望。她从袖中掏出罪魁祸首,抛向他。“我来,是为了一个被遗忘的解释。”
他转身,疑惑地接过,翻来覆去看了半天,除了早已干涸的暗淡血迹之外,没什么特别的啊。她一脸肃穆沉重的神情,而他却莫名其妙。
“这是姑娘家的帕子,看这质地,应该是家世不错,非富即贵。”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应该认得的。”
他认得?他怎么不知道啊?
“这个是你的沁妍公主给我的。”冷淡的语气中夹杂着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恼意,说到‘你的’的时候明显带了咬牙的意味。
“……”他不知道啊。
“她说这是你们之间相爱的见证。”
“……”他也不知道啊。
“你们不是圆房了吗?”她终于忍不住地直接挑明。
“圆房?”他不由得惊叫出声,一头雾水地问道:“我和她什么时候圆房了?”
“没有吗?那这上面的血又是怎么回事?我想应该没有女儿家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吧?”她眸光一冷,寒意逼人。
“绡儿,请你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除了你,我怎么可能和别的女人……而且你怎么就能确定这是她的血?那沁妍公主在尔虞我诈明争暗斗的皇宫中长大,是个倔强好胜计谋多端的人,你怎么就知道这不是一个事先挖好的坑呢?”
她一怔,这些她的确没想过。当时看到这块锦帕时她的脑子就不自觉地混沌一片了,被背叛和嫉妒充斥得满满的,况且她根本没怀疑过堂堂公主会拿自己的清誉和名节来做为求胜的手段。
“你成亲那天……”她话未落,便叫他给截了过去。他知道她要问什么。
“那天婚礼上发生的一切从头到尾我都不知情,我也从未发现她的心机竟然这般深沉,深沉得可怕。可是后来我仔细想过了,为什么你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刚好出现在夫妻交拜的时候出现?为什么所有的计划都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她为什么口口声声扬言要对祭盟不利?原因只有一个,她是故意挑衅,要激怒你。而你发作的下场就是,她有充分的理由和证据可以当着我的面堂而皇之地对你群体而攻之,让你痛苦羞辱地死去。”
沉默无言,一双细眉微微皱起,想必她也想到其中的蹊跷了。
“真的是这样吗?”她还处在怔忡之中,声音好轻好轻,仿佛风一吹便会散了。明知他此时此刻不会骗她,但她仍然不敢肯定。
他漂亮的黑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一如记忆中美丽绝俗的脸庞,深情,怜惜,忧伤还有悲哀,无奈,各种复杂的情绪在他脸上交错。
“绡儿,现在问问自己的心,请你诚实地回答我,你到底爱不爱我?”
“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她避开他的注视,拒绝回答。
他却异常坚持。“就算看在我们相知一场的份上,请你回答我。”
爱不爱他?这个问题似乎太过浅显。若不爱,自己怎会在听到皇上赐婚的消息后心痛难忍?若不爱,为什么几日不见就觉得心里堆积的思念成灾?若不爱,为什么在生命垂危之际第一个想到的是他?不用再想,答案已经昭然若揭,她爱他,超出自己的想象。白绡缓缓地点点头。
巫先行暗自悬着的心此刻突然放松,他扯唇道:“我不信。”
“我已经回答你了,信不信随便你。”她下意识地咬唇,她从未骗过他不是吗?他竟然怀疑她,那为什么又要问她?
他走到她身边,白绡淡漠的俏脸上显得有些受伤,“被人不信任的感觉如何?很糟糕很憋屈吧?像被人狠狠扇了一个耳光而自己却不能还手一样。”
她抬眸,只听他继续用他特有的磁性嗓音缓缓说道:“想问我为什么知道是吗?因为我深受其害。”
“你知道吗?我曾经气你怨你甚至让自己恨你,可是那些怨那些恨早在婚礼那天就全部消失无踪了。我做不到,我觉得自己很累,很无能无力,因为你的不信任。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让你觉得安全,觉得我是值得你信任的。你不会知道,每当你用一种似信非信地探究和衡量的眼光来看我时,我的心有多痛,有多难过?如果你认为我不值得你依靠,那么你又为何会爱上我?如果你爱我却又无法完全相信我,你的爱是不是有点太肤浅太自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