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无色庵后山的樱花树下,麒凰一身尊贵金黄的龙袍,耀眼而威严。他负手立于树下,双眸望着不知名的远处,深邃,且幽远,他在等人。
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巧脚步声传来,他回头,一个剃去青丝穿着僧衣的纤细小尼逐渐走近。她面貌秀美,若忽略脸上那一道淡淡的疤痕,会是非常赏心悦目的美人。脸色平静,眼神淡定,仿佛站在她面前的不是人人敬畏的九五之尊,而是一名普普通通的路人。
“沁妍——”
“施主,贫尼法号忘尘。”她淡淡地打断他,纠正他的称呼。忘尘,忘尘,忘却尘世间的一切烦恼,忧愁,心才能静,静心,才能安神。静心安神了,自然能超然物外,跳脱俗世。
麒凰轻叹一声,“忘尘,我来只是要告诉你一声,父皇很想念你,他已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你,去看看他吧!”自从一年前父皇下旨赦免了巫先行之后,沁妍不顾任何人的反对来到无色庵落发修行,皇上本就不甚健朗的身子因此变得更加糟糕,终至缠绵病榻连床都不能下了。好歹是父女一场,就算是尽最后的孝道吧,让长者可以安然辞世,不留遗憾。
忘尘眉眼不动,表情仍是一派淡漠,“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佛祖会根据他生前的业来决定他死后是入西方极乐还是要下十八层地狱。施主不必过于在意。”就算她去看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何况那个地方,有生之年她都不愿再踏入一步。
“沁妍——”麒凰不敢相信她竟然比他还冷血,连父皇的生死都无动于衷。
“皇上乃一国之君,当以国事为重,百姓为先,莫要将宝贵时间浪费在忘尘身上。请皇上移驾!”
麒凰走了,留下飘落满地的樱花,轻舞着无人欣赏的风景。忘尘的眼眶湿润,两行晶莹的泪珠缓缓顺颊而下。对不起,父皇。对不起,麒哥,沁妍实在无颜回去,也不敢回去……我会在这里好好为你们祈福,为大宋朝祈福的。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将军府也不例外。现在昔日萧条破败的将军府被重新整顿,恢复成原有的端庄威严。听闻新皇彻查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当即替将军府翻案。念及巫肃年事已高身体有恙,特准允他辞官归隐告老还乡,还赏了许多金银珠宝和锦缎华裳让他荣归故里,得以安享晚年。赐其子巫先行承袭其镇国大将军之位,继续保家卫国,捍卫疆土,替朝廷分忧,为百姓造福。
穿过花圃,刚下朝回来的巫先行步履焦急地向绝尘居走去。怎能不急,他新婚的美丽妻子正在那儿翘首以盼等着他回去呢。远远地,他便望见了白绡两手托腮,靠在栏杆上出神地发呆。一身白衣的她轻灵飘逸,脂粉未施的脸蛋素净而纯美,是最单纯的美丽。
瞧见他走来,她的脸上明显有着喜悦,“回来啦?”她快步迎上前挽着他,一起往回走。
“嗯。”他握住她微凉的小手,轻柔低应。“怎么不在房里等我?”外面天冷,出来也应该加件衣裳。
“屋里就我一个人,空荡荡的,我不喜欢。”她咕哝,神态难得的娇憨而可爱。这个样子的她像极了正对夫君撒娇抱怨被冷落的小妻子,他不禁低笑出声。
他其实是不愿在朝为官的,先不说官场黑暗,尔虞我诈阿谀奉承的让他不想面对。单就麒凰,现在是皇上了,他不是不知道他对绡儿的情意,所以见着他心里总感觉别扭。可是麒凰怎会白白错失一个大好将才,所以他给了巫先行两个选择。要么为朝廷效力,那他就答应他试着对白绡放手,成全他们。要么他去过他自己想要的那种闲云野鹤的安逸生活,但是他会尽一切力量,必要时不择手段地和他争夺白绡。
唉,想到此处,巫先行忍不住长叹一声,他并非畏惧麒凰,只是……想起之前白绡和他一起逃亡时所受的苦,他就不得不选前者了。佳人在侧,再多的辛苦都不苦。况且,这本就是他们一直希冀盼望的平静生活,只不过多了一点代价而已,幸好在他能力范围之内,他还有什么理由推拒呢?
“先行,”白绡依偎着他,双颊像只慵懒的猫儿般柔柔地轻蹭他温暖的胸膛,“夫君。”她带笑的柔媚嗓音模糊在胸前,“我们真的是夫妻了么?”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幸福她真的拥有了么?这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每天一觉醒来,身畔总有一具温暖的胸膛偎靠,总有一串绵密温柔又不失热烈的亲吻将自己唤醒。他起身,她替他着衣。她梳妆,他为她画眉。他上朝,她在家静静等他回来。她回祭盟,他一路相伴轻声笑语。
原以为幸福就像天上的云儿一般看得见却摸不着,可现在的她眉眼含笑,身心愉悦,连走路都感觉轻飘飘的,分明就是沉浸在幸福里的小女人。如果这是梦,她祈求上天让她一辈子都不要清醒。
巫先行深情地亲吻她的发丝,意有所指地道:“娘子,既然你还没有觉悟,作为夫君,为夫有必要帮你一把。”她花一般的容颜顿显羞赧,心知他要用什么方式帮她,他眸光炽热地瞧着,仿佛永远也瞧不够似的。“我决定了。”久久,他忽然开口。
决定什么?她疑惑。
“我要让你三天三夜都下不了床。”看她以后还会不会质疑他们是夫妻这件事。
白绡脸蛋迅速爆红,不知道现在求饶还来不来得及。“不要啦,夫君,我错了还不行么?”
巫先行喉间逸出一阵令人脸红心跳的迷人笑声,大野狼逐渐逼近小羊羔,“来不及了……”他的火已经被挑起了,没有三天三夜绝对熄不灭。
“唔……”谁说知错就改,善莫大焉的?她一定要活埋了说这句话的人。
“明天,要去参加,嗯,凤和媚儿的,婚礼。”她还在做垂死挣扎。
“娘子,你话太多了,为夫再帮你一把。”这下她彻底说不出话来了。别人家的事再重要也没自家的“造人”重要,他迫不及待想要一个和她一样美丽娇俏的女娃儿呢。
垂落的帷帐内,遮住了两人交缠缱绻的身影,却掩不住有恋人交颈缠绵的轻吟爱语……窗外的梅花轻吐芳蕊,冬天就要来临,但是,有了彼此的世界,不会再寒冷。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