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被林嫄劝的动摇了,子息才是江家面临的最大问题,偌大家产,后继无人,内院这么多女子,二郎还喜欢往青楼去,就不见有个意外。
“可是……”
林嫄半坐在老夫人脚下,就像个青春少女,向母亲撒娇:“官人有心,看得见肜娘的好,万一肜娘当真看错了眼,李氏是有个有歹心的,阿爹阿娘身体强健,到那时为肜娘做主,肜娘不会受委屈的。”
老夫人安抚着林嫄,“委屈你了,若不是苏儿没了,把他过继到你名下,老妇也不必忧心。”
江苏和是江南博大哥的长子,早些年随着他的父亲去了。
林嫄眸色一暗:“江家必能绵长。”
江南博得了林嫄的好消息,兴奋得一夜未眠,清早就赶到关苑,潘挚还没来得及梳妆,径直抓着她的手,将她强行塞入马车,可怜的一环被远远甩在身后,幸好江南博的主事江成就随行,将其带上。
潘挚不由得嗔怪:“一早火急火燎的,是要作甚?”
便听得江南博兴奋的说:“阿娘同意了,她让我赶紧带你回去看看,我等不得,便亲自来接你。”
潘挚怔了片刻,没想过竟如此轻松,随机笑道:“我这副模样,岂能见老夫人和夫人。”
“卿肤白胜雪,美如画卷。”
又是一阵玩闹,将潘挚不安的心绪,渐渐隐藏。
下了马车,潘挚随他一前一后,踱步进门,也是多得安歌,潘挚对江宅提前有了几分印象,走过抄手游廊,不多时便走到外院偏厅。
偏厅正座上,已有一位看上去有些年纪的老妇坐在主位,侧座上坐的女子倒年轻不少,见江南博来了,站了起来。
“妾李氏拜见老夫人,老夫人万福。”潘挚向老夫人恭恭敬敬行了万福礼,江南博站在一旁,也向老夫人行了常礼。
潘挚随后对一旁站起来女子屈膝一礼:“见过夫人。”
林嫄“嗯”一声,微微颔首,站到老夫人身后,将一旁的座位让给江南博,然而江南博并没有坐下。
潘挚目光虽仍看着面前的两个女人,余光细数着厅内其他人,一共十二个女子,其中六人穿戴不似寻常婢子,应是江南博其余六位侍妾无疑。
“果真是秦淮女,礼仪周全也罢,识人的目光也是一绝。”这便是指摘潘挚只瞧见一眼,便能认出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潘挚听出是六名侍妾中的一人说的话,然而她并不想理会,淡淡一笑,连头也不曾移过去看一眼。
江南博向老夫人道:“阿娘,这便是李氏。”
周氏颔首,上下打量着潘挚,不甚满意:“家中还有何人?”
“双亲已故,家中只余妾一人。”潘挚回道。
“听二郎说,他与你是在汴京相识,不知李娘子从前在汴京哪位府上伺候,或许老妇认得一二。”
潘挚侧头望向江南博,明白些许:“妾曾是一大户府上使女,专职后院琐事,官人遭到申斥被贬,加之妾年长,不宜续契,便被放了出来。”
这样的事并非秘事,潘挚不敢全然说假话,江南博毕竟知道一些事,这些年,皇帝赵炅申斥的官员不少,没有人在高位上能够一劳永逸,且大宋有明律,除非罪奴,使女大多为良善出身,皆是活契。
关于出身,潘挚回答并不算模棱两可,而她这么说,也是要告诉周氏,这个问题,只能点到为止。
老夫人一听申斥二字,果然不再问了,她何尝没有听说。
“今年年芳几许?”
潘挚道:“担不得芳龄,今岁二十有九。”
满厅哗然,老夫人摇头:“大了,大了。”
江南博脸色阴沉,老夫人不住叹气,其余人不敢再说话。
“阿娘,李氏与儿子同岁,与肜娘亦是同年。”江南博道。
“罢了罢了,大些也好,没得又来个不懂事的。”
老夫人这话一出,林嫄及其他侍妾脸色不好看,这些人中,大多是林嫄的安排,入门时日不长,年纪都还小。
林嫄道:“阿娘,成荫观的明道长等候许久了。”
老夫人颔首,示意请人进来。
一身灰袍道服,左手拎着拂尘,看上去约莫也有颇为清瘦,隐隐有些世外高人姿态的道长,被迎了进来,身后跟着同样穿着的年轻弟子。
互相见了礼,才听林嫄说道:“有劳道长前来,这便是李氏,还劳道长合一下八字与我家官人是否相合。”
潘挚对八字一说,有阴影,她一直没有机会去问一问张天师,当初的批语究竟是什么意思,字贵命薄,贵在哪里,薄在哪里?
随着时日的推移,潘挚已经不清楚这四个字的含义,当初她以为,这四字便是如同字面上的所表达出来的含义,可她如今已非年少,身体还算康健,这又如何论起。
潘挚不由环视四处,屋中女子尽数看着自己,有些年岁的还知道掩饰表情,年轻些的早已把心中所想露在脸上。
八字一说,本就是可凶可吉,全在测的人身上,怕在屋内大多数人都希望是凶兆。
明道长装模作样的掐指细算,又看了看潘挚的面相,然后闭上眼睛直摇头,片刻后,拖着懒音道:“请将生辰八字写下。”
使女把粘了磨的毛笔递给潘挚,潘挚接过,自知无论潘挚写下什么,最后定不会得什么好言好语。
可她有心试一试这个道士,或能在此人身上解惑,提笔写下的,是当日呈上内廷,被张天师一眼识破的生辰。
明道长再次掐指,摇头晃脑了一阵,笑说:“如夫人当真把贫道当做江湖术士,如此愚弄贫道,可知这八字与面相相连,贫道只需瞧上一眼,便能识破。如夫人写的八字,与自身毫无相交。”
潘挚心中暗喜,有些道行,却渐渐起了忧虑,万一最后结果与张天师一样,她又该怎么向厅中人解释。
“若娘?”江南博也看了一眼潘挚,不清楚潘挚用意。
潘挚面上依旧是淡淡的笑容,掩饰住心中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