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是文武奇才,阿爹曾想让兄长去考取功名,脱去商籍,争家族荣光,可是祖父不允,祖父曾在祠堂列祖面前发誓,后嗣子孙绝不可入仕,只因祖父当年背叛当时的国主李煜,暗中相助太祖皇帝,大伯运送钱粮时,路中染病,归来时传染族亲,几乎连累大半个家族。
祖父觉得,是他背叛国主才遭至天谴,可事已至此,赵家不能断了联系,被国主发现更是死路一条,所以,在太祖皇帝夺得南唐江山之后,荫封江家,祖父对太祖皇帝说,甘愿当一方富绅,子孙永不踏入朝堂。
那时在祠堂之下,兄长与我才知晓祖父不肯让我等考取功名的缘由,也才知道,为什么江家屡屡遇到棘手的事情,总会轻易解决,有帝皇庇佑,自然是事事顺遂,那之后兄长便一心打理生意。
祖父去世后,父亲接掌了江家东家一事,兄长辅佐,将生意拓展出江南,更是成为大宋首屈一指的皇商,而我……
兄长过于出色,我的一切显得太过平庸,我只能学着兄长读书,学着腐儒念着酸掉牙诗文,没想到,父亲果然夸我了,可渐渐地,父亲还是觉得我不如兄长,从一开始的夸赞变成训斥,后来,我随着文兄去逛了几回柳巷,竟次次都被夸赞。”
江南博说到这里,忽然笑了,潘挚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只觉得苦味甚浓:“有时候都不过是随口胡诌几句,也被夸得胡天海地,久而久之的,文兄觉得柳巷无趣,便去青楼,青楼女子学识颇佳,常能对话指点。
后来文兄与我都被告上父亲那里,文兄当即被打了回去,而我……父亲并不理会。兄长因为过于劳累,竟然病了……请了东阳的邹大夫也说没救了,阿爹不知怎的,上书请求荫封,没多久朝廷的文书下来了,员外郎,无品阶,专侍地方科举。
阿爹年纪大了,走不动,这件事便交给了我,我去了东京上报,结果就在东京收到家书,兄长殁了。我敬慕兄长,也恨着兄长,我甚至想,兄长没了,阿爹阿娘该会把心都在我身上,他们让我娶林嫄,我即便不愿也娶了。
三年,我等了三年,阿爹非但没有让我管家的念头,一门心思等着苏和长大,还把所有兄长的产业包括在大嫂名下都尽数收回,藏在密匣中,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让父亲如此厌恶,如此防备。
直到苏和死了,阿爹心中无望,才想到有我这么一个儿子,我想要证明给他们看,他江南郢可以做到的,我江南博同样可以,我日日废寝忘食,日日在外奔波,学尽各种手段,都只是为了在阿爹阿娘面前证明自己。”
江南博大笑:“这么多年了,竟全是白做了,在他们的眼中,我也不过是繁嗣子孙的工具罢了,阿娘甚至为了子嗣一事,要我立下君子之约,我与阿娘约定,只要你一年没有怀上子嗣,必要纳妾,呵呵,我心中所想,所愿,在他们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江南博放开潘挚的手,回首抓住潘挚的肩膀:“如若,倘若你没出现在我身边,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会成为怎么样的人,你说过的,为人要正,即便有时候要使些不得已的手段,也要对得住自己的心。
我要对得住我的心,护佑你不受他人欺辱责难,或许我不得已要使用手段,但你要相信,我定能做到。”
潘挚重重点了头,心中想起了赵恒,当朝官家,那时,他豁出性命也要保护那个人时,是不是也如江南博一般。
时间过去了很久,早已物是人非,那段记忆仍旧刻骨铭心。
给李云的贺礼以及正旦的礼备好后送了出去,那一日后,江南博鲜少踏入仪院,一则是正旦前后着实忙碌,开了年,各家来往应酬更为密切。
二则,为了子嗣,即便不甘,江南博还是要常去八姨田可的住处。
老夫人派了陈妈妈来劝,希望潘挚多多在江南博跟前提一提周表妹,潘挚只好道,劝过了,现在连江南博都鲜少来自己的仪院,连面都见不上,显然是气恼了。
陈妈妈不知道内里乾坤,只得悻悻走了。
江南博的脾气,潘挚懂得,老夫人周氏自然也是醒得,逼迫无用,只会让江南博愈加反感,费尽心机,终究还是让田氏得了这个便宜。
眼见着仪院也冷清下来了,其余几个院子里的阿姨反倒走动得勤了,大抵是觉得同病相怜,没有从前的防备,说话亲切了,潘挚渐渐也与这些人熟络起来。
除了二姨何氏依旧冷嘲热讽,其余人倒很好相处,尤其以最小的六姨李琴琦,最为呱噪,也是最为活泼,调和气氛最合适不过。
大约两个月后,田氏搬近了些,离仪院倒是不远不近,走动也多了起来,潘挚心中有希冀,对她更为关切。
田可搬近了后,江南博也会时常来仪院,可来了仪院,老夫人那里就不好交代了,潘挚不禁取笑江南博,大好的美人摆在跟前,要我是男子,肯定生吞了。
江南博听完,先把眼前的美人吃了,再去周表妹的房里。
咸平二年六月初夏,李云生下个大胖小子,执意让潘挚取名,潘挚心想着,攸宁的名字就很好,便按着排辈取名为江宁和。
九月,田可生下一女,取名徵,小字谧娘。
老夫人知道是个女儿,感怀了一阵,脸上笑意也渐渐涌起,至少家中有了新人丁,也就证明江南博的确没有问题,有一就有二,才多久的功夫,还愁什么。
潘挚与之不同,她跟江南博商议起来,若下一胎还是女儿,不如早些想想,子弟之中,可有出色的表亲,出色的父亲,兴许所生的儿子也会浸染一二,挑个来,做个上门女婿。
潘挚不得不这么想,她的父亲潘美,就是连生了五个儿子,最后才得了她们三姊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