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承裕一路而来,也探问了当年的事,他说,八王爷曾对他说过……您像他的姑母……”刘美一字一句说着。
轰隆如遭雷击,潘挚如何都想不到,赵恒为了做戏,为了演出情深一片,竟然挂着那副画像,今日惹出的祸,竟然也由这画像而起。
潘挚险些要跌倒,刘美是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他想篡位?”
“有此心,也是寻常,今次出发杭州府,八王爷也来了,还是承裕洒脱不羁,抓着我提前一日出发,走的水路,提前赶到,否则美也寻不到机会与皇后独处,为妹妹传话。”
潘挚听得他说“皇后”二字,觉得尤为讽刺,刘美莫不是忘了,庄怀是谥号,那是给死人的。
“今日话已带到,美歇上几日,等到广陵郡王来了,就会与王爷一同离开杭州。”
江南博已经换掉了一身衣裳,回江宅的马车上,两人静默不语,潘挚一直看着车窗外的风景行人,商家互市。
江南博道:“去关苑。”
江柳沉默片刻,道:“是。”
关苑如今只剩下几个日常洒扫的老仆,主人常年不来,老仆也都偷了懒,看着冷清萧索了不少。
然而江南博已经无心在意这许多,抓着潘挚进了屋,紧盯着他,声音已是无比的压抑:“李如若,你告诉我,你让我给你写休书,是不是为的潘惟吉,倘若我真的被你说动了,你就回去东京,与他双宿双栖。”
“江南博,休要胡言乱语。”
“呵呵呵,最是无用是书生,我不仅是个无用的书生,还是最低微的商人,潘惟吉是何人,皇亲国戚,世家之子,文武全才,国之栋梁,你看上他,实乃寻常。”
“江南博,你莫要胡说,我与潘库使清清白白,多年前我已与解释清楚,夫妻十年,竟这般不信我吗?”潘挚气急,说道。
江南博忍不住吼道:“你让我如何相信,你一出事,东京立马收到消息,而我呢,就在府衙外徘徊,连如何见你一面都要卑躬屈膝,四处打赏,终究是我不如他,我不如他……”
潘挚深深呼吸几口气,靠到门边,缓缓坐下。
“怎么,你承认了吗?”
潘挚抬头望向江南博,强忍了数日的眼泪,骤然间如雨滴落下。
江南博错愕许久,伸出手,想给她擦拭,却在犹豫着要不要接近,他盘腿坐下,离潘挚三步距离。
潘挚擦了擦眼泪,道:“我不知道,博衍,我不知道东京那边是如何知晓我的事情,我同样害怕,害怕会被人发现我在这里。”
江南博揪心,男人的嫉恨使他蒙蔽了双眼,抹去那层黑雾,他依然记得,潘挚曾经说过的,潘府旧仆,服侍过庄穆皇后,离开潘府……
既是庄穆皇后的旧人,她理当在大内才对,为何会远在江南,被卖入无仪坊,真定府中,她躲避着什么人,却从来不肯说,这样的密事,他是知道的,也是自己决定了不再打听,而今天,他再一次被内心的黑暗使然,再一次发了怒。
“如若,我……”
“博衍,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我也是,真的想与你好好过日子,有了用和这几年,我很开心,可是……”
江南博瞬间恢复神智,已经明白潘挚接下来要说的话,他爬到潘挚身边,将她紧紧搂住,道:“莫要说了,我不会允的,既入了我江家族谱,就是我江家的人,生死亦是。”
潘挚的手垂下,她多想狠下心来,将江南博推开,然而她做不到,她贪恋的这一切,渴望着一家人和和美美,不再流离,不再担忧。
她内心挣扎着,终究还是紧紧环住江南博厚实的身躯。
应当无事,只要细心筹谋着,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潘挚在内心不断劝说着自己。
江宅挂满了白帛,潘挚依旧穿着当日入狱时的衣裳,来不及换上丧服,只在腰间挂了白布,入了宅门,陈妈妈已在门下等候。
“老夫人已经知晓若夫人的委屈,吩咐奴婢传话,夫人的丧礼由大夫人来主持,夫人这几日尽管在仪院歇息,不必出来见客。”
老夫人的意思很明了,若她露面,只怕林氏家人见了还要闹,无论事情是不是她做的,今次也务必要避嫌。
“用和回来了吗?”
陈妈妈道:“回来了,二郎君在堂中跪孝呢。”
潘挚颔首,江南博本欲与潘挚一同回去仪院,陈妈妈把人叫住,说道:“二爷是主人,该去堂中候着才是,从前二爷奔波,为着江家颜面,老夫人不曾说什么,今日若夫人也回来了,二爷也该办一办另一件正事了。”
说来说去,还是林家的事,潘挚微微点头,独自回了仪院。
入了仪院,只有三三两两熟悉的模样,嘉砚领头,带着众使女迎候,潘挚微微扫视一圈,径直回了屋。
嘉砚走进屋,说道:“二爷说,仪院不干净,不打紧的人都遣了出去,今后就由奴婢近身伺候娘子了。”
嘉砚也是在潘挚身边许多年的人,潘挚没有异议,只颔首,任由她给自己更衣梳洗。
潘挚回来时,林嫄的七日回魂日早过,因是夏日,遗体放不得久,潘挚回来的第三日,江南博亲自送葬,葬入江氏祖坟。
当日入夜,老夫人一脸疲惫,靠着榻上小歇,大夫人苏氏手执一把绢扇,轻轻给她摇着风。
老夫人歇了一会就醒了,睁开眼睛便看到苏氏依旧是恭敬孝顺的模样,不由说道:“这几日你也累着了,这里交给使女们伺候就是,你去歇歇吧。”
苏氏摇着绢扇,道:“阿娘,儿媳思虑过了,那事,儿媳实不能为。”
“为何?你是怕了?莫担心,这个家,我尚能做主。”老夫人道。
“阿娘,我闲惯了,管不得这许多,再者说,二叔掌着家,我这大嫂没道理掺和,二嫂没了,二叔再娶一个继室就是,我何苦去讨嫌。”苏氏忍不住叹了口气,摇着绢扇的手,颓然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