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眩晕后,潘挚被重重摔下,她翻身,从腹部自喉咙,不住呕吐。
“醒了,王妃醒了。”婢女之一的清儿惊喜叫道。
惊叫声唤醒了屋内守候的众人,一夜辗转,终于……
潘挚的大脑一片空白,她茫然的看着一个个憔悴的面容,有她熟悉的婢女,有她认识的田御医,还有……
记忆中的人影和眼前憔悴的男子重叠,浓浓恨意顿时漫上心头,泪水止不住往下落,潘挚别过头去,不愿再看见这张脸,泪水渐渐湿了软枕。
“三娘,我……对不住……”赵元休被那绝望的眼神刺中心头,他身子明显一颤,双手也抖了起来,唇瓣不知道经过多少挣扎,汇成了这几个字。
潘挚终是无法抑制,痛哭出声。
“你出去,出去。”
“我……三娘……”
铃兰红肿着双眼道:“王爷,若还有什么话,等娘子好些了再说吧,现下,不合适……即便您不喜欢我家娘子,也请您看着那个失去的孩子份上,饶了我家娘子。”
哽咽的嗓音,语气尽可能做到柔和,可无论如何压制,那深深的怨气,还是无法掩盖。
赵元休狼狈出去,就在几个时辰前,他分明还十分得意的从这个出去,欣喜着自己终于能和自家娘子冰释前嫌,原来,一切都是铃兰多想了。
铃兰转身,趴伏到潘挚身上,“娘子,别哭了,对身子不好。”
田御医如释重负,王妃醒来了,性命无碍,自己能和王爷交代,能跟圣人交代,自己一家老小姓名也能保全。
表面沉痛,心底里暗暗庆幸,检查完潘挚脉象后,赶忙借着开药方,离开这间房松口气。
“铃兰,镯子,镯子……”
“昨夜镯子忽然碎成了四半,所幸发现的早,没伤着娘子。”铃兰回话。
“镯子,镯子……”潘挚摇摇头,嗓音干涩,“我看看。”
清儿转身取来用布帛包好的碎玉,摊开,玉镯碎成了四小半,果然与梦中的完全一样。
潘挚好不容易抑制的泪水,重新涌出,从前便听说过,玉护住,可她从未想过,竟是这般。
潘挚哭到竭力,想她自己,想她还未来得及出生的孩儿,他在腹中才七个月。
女子生育,好比从关门关中走上一遭,即便是落胎,亦是如此,然而,潘挚更为伤心的不仅在此。
潘挚不知道,此刻内院书房,李皇后盛怒,亲临韩王府,如今已呆了一夜。
她痛斥赵元休:“昌儿,你喜欢那刘氏,为娘的,不阻止你,你父亲把她赶出东京,也只是害怕刘氏影响你的前程,你的声誉,你把刘氏养在从名山,不止我知,你父亲也知晓。为娘为何漏夜前来,就怕有个闪失,韩国公府闹起来,你可如何是好。”
赵元休垂首,跪在李皇后身侧请罪。
“王妃醒来了,为娘的就安心了,刘氏留不得了,你思虑思虑。”
赵元休冲口道:“不可,母亲,母亲,替我保住刘氏,此事与她无关。”
“无关?人是在哪里出事的?昌儿,你当我为何知晓此事,你当日在韩国公夫妇跟前是如何发下的誓言,必不会辜负了他们家三娘,还道无论刘氏如何,必不会让潘氏女委屈。韩国公夫妇若不是真心疼爱这个女儿,又岂会替你掩瞒这等事,未娶妻先纳妾,换成哪家女儿愿意。为了你这桩婚事,我和你父亲是愁白了头发,若不是你在广政殿求娶,韩国公碍着皇室颜面不得不应允,你当潘氏女能嫁给你?你可知七月滑胎,九死一生,若不是田御医圣手,你如今还能安然在这里替刘氏求情,昌儿,你怎么这般糊涂了。”
“儿子知错,母亲如何罚儿子都行,父亲若是想要废掉我,我……”
“啪”李皇后气急,过继的两个儿子中,她最为疼爱赵元休,皆因赵元佐那时已记事,对生母贤妃感情颇深,只有赵元休还是个孩童,自然亲近不少,也是最为疼惜。
“这一巴掌,是要打醒你,若你父亲知晓实情,如今站在这里的,该是你父亲,不是我。承庆在我这里道出了全部实情,在官家跟前却说是王妃自幼体弱,留不住子嗣。你还不知深意。”
关心则切,赵元休茫然了。
李皇后大失所望,“承庆知晓此事不能闹到官家跟前,自然韩国公府也知道此事只能秘而不发,你与刘氏的丑事,本就在有脸面的官宦之家跟前闹了笑话,再因刘氏祸害子嗣,你的脸面没了,韩国公府就算要找官家讨说法,还能不顾及自家三姑娘的体面。夫妻同体,皇室的夫妻更甚。”
“三娘她……未必肯。”赵元休终于明白李皇后的意思,其实,两人目的不同,最终所求的结果是一样的。
赵元休求刘氏活命,只盼潘挚能替自己掩瞒此事。
李皇后求体面,她已经失去一个不孝子了,不能再出第二个,只能盼着潘挚有所顾忌。
然而,同为失子的母亲,李皇后深深明白此事的难度。
“我知晓王妃必然不肯,更明白韩国公府了然王妃心意后必然发难,禁军封锁韩王府,凭他韩国公府也不敢硬闯,时间不多,若不能劝服,我也挡不住。”
潘美拥军北伐,设监军一职,作为皇帝的耳目,监视领兵之人的一举一动,然而,等远在前线的潘美知道东京城发生的一切,焉知不会把监军头颅一砍,像当年夺取大周江山那般,对付自己。
错,实在是错。李皇后暗叹,当真是这般戏弄自己吗。
“王妃失子,伤了身子,不可再孕一事,你且瞒着,王妃屋里的丫头都是心腹,不会轻易告知实情。”李皇后疲惫坐下,举起手扶额,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赵元休是唯一的依仗,必不能再出事端。
如今朝中风向,可都是往二皇子赵元僖那边跑。
而所有人不知道的是,早在李皇后封锁韩王府之前,尧竹早已溜进,换了小厮的衣服藏匿。
待他探明情况,想再次溜走时,却发现出不去了,无奈之下,跑进环玉院。
铃兰气愤,相比之下,伤心过度的潘挚平静了不少。
“大军出征仅半月,如今府里只有母亲与众位嫂嫂在,能瞒多时便多时,只万万不能传到前线,惹父亲与兄长分心,爹爹与兄长之事,比起女儿家,实不可相提并论。你且在府里留几日,我会想想办法。”
“娘子,赵家欺人太甚,前头用人,后头,竟这样对待娘子,若不是铃兰阿姊机警早早派人送了信,娘子可如何是好。”尧竹本就是急性子,冲口说道。
“看样子,王爷是有所求,铃兰,你知道王爷所求什么?”潘挚讥讽。
“求什么?”尧竹问。
潘挚不答,问尧竹:“说了半天,母亲抑或是嫂嫂们,可有话让你带给我?”
尧竹答:“没有,承庆郡主只要小人探明情况即刻回去,说是好知道下一步策略,对了,郡主昨夜进了宫。”
“进宫?”潘挚心思流转,已然明了。
“尧竹,我这院子还有空屋,你且住下,待我想好对策,再告知于你。”
尧竹被铃兰推了出去,屋内终于得了片刻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