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就是韩国公府的正门,仆从往来,潘胡氏停住脚步,回身审视赵元休,片刻后十分郑重说道:
“你千错万错,有一点谋算对了,挚儿确实是韩国公的挚爱,今日韩国公府替你瞒着刘氏之事,也求王爷记着这份恩,挚儿对你,从未曾有半分虚假。韩国公府静观其变,必要时,自会助王爷一臂之力。”
说完,潘胡氏行了一个屈膝福了福。
门外马车接应,承庆郡主率先从马车内下来,朝着府门下站立的赵元休福了福:“叔父。”
白氏紧随其后,两人将潘胡氏扶上马车。
“娘,如何了?”白氏问。
“你是问挚儿,还是问这个好女婿?”
“娘,大嫂问挚儿,媳妇问叔父。”承庆郡主抢话,如此说话,倒是像亲戚寻常问安。
“挚儿那里,还是需要一个自己的大夫,老身总是不踏实。”潘胡氏不由忧心。
“自己的大夫?论医术,当属卢公三子,可他远在江宁,一来一回,怕需要时日。”白氏说道。
“那……叔父呢?”
潘胡氏听到儿媳提到赵元休,不由叹气,方才疾言厉色,当面毫无情面可留,着实是生气。
“有大志气,却无风骨。”
潘胡氏对赵元休说了假话,韩国公府的确是在张望,也曾对赵元佐的意外被废,小小的期盼过这个女婿成器。
“暗助,不可露于表面,如今朝中情形,官家似是更有意于拥立许王元僖,唯有赵三子登位,才能护佑潘氏一族。”
白氏并承庆郡主齐齐点头。
赵元休目送马车离去良久,夏日的风并不十分闷热,内衣在方才的训话当中汗湿,藏在袖中紧握的拳头松开,指甲印记很深,透着青紫色。
他已经明白潘胡氏的意思,潘府所有人的意见,都不及韩国公一人的意思,韩国公只要潘秋夕在王府中平平安安,潘氏一族就会成为他的助力,反之……
无论如何,他的赌注还是对了,不是吗!
“马车停在韩王府大门时,许王妃李氏犹自没有回过神,韩王府着实太远,一个深闺女子,并不习惯马车劳顿。
马夫径直上前递上拜帖,得到回信后向许王妃禀报。
婢女搀扶着许王妃,许王妃下了马车,踩到实地,才稍稍缓过来,晕眩感终于渐渐消退。
韩王府虽远,临山而建,精致却是极美的,仆人引路,许王妃倒没有四处张望,很快走到环玉院。
潘挚很奇怪,她与这位二嫂不甚熟悉,只在她和许王赵元僖大婚时见过一面,今年因着自己有了身孕不宜挪动,所有国宴推的一干二净,更没有接触的机会。
兴许是自己曾经和方乐的关系不睦,她更觉得许王妃不请自来,尤为突兀。
按照潘挚往常的性子,即便是不速之客,也必然会好生招待,然而……许王……
潘挚有一句没一句的寒暄着,也未真正听清楚许王妃在说什么。
“秋夕?秋夕……?”
“嗯?”潘挚缓过神,见许王妃一脸迷惑,才知道自己走神了。
“我,可以叫你秋夕吗?”许王妃小心翼翼道。
潘挚笑道:“自然,嫂嫂如今也算得是长嫂,称呼闺名也是理所应当。”
“那……秋夕可是累了?王爷总不着家,我一人在府里闲的慌,也没有人能跟我聊上几句,这才来找你的,是不是我突然造访,你不喜了?”许王妃满脸歉意,不安的说道。
潘挚不禁好奇打量李妤,据她所知,李妤乃是继室所出,少时母亡,李谦溥常年在外打仗,无意再续弦,李谦溥病逝,正室所出的两个儿子允则、允则,也是常年戍守边关,皆不愿李妤随同,而后潘挚也不知道中间经历了什么,最后李妤寄养在叔父李谦升处。
寄人篱下,想是受过苦楚,只是潘挚未料到,同是将门出身,李妤竟有些胆小怯懦。
“二嫂,秋夕着实有些乏了,恕不能招待,二嫂若是闲来无事,我便让我的贴身婢女陪同二嫂逛一逛我这韩王府,对了,后院还养着许多歌姬,都是大娘娘所赠,说来养在府中数年,还未有差遣过。”
李妤面色尴尬,悻悻道:“不必不必,这茶也喝过了,我……我也该走了。”
“秋夕今日身子不爽,恕不远送。”
铃兰不解:“娘子,这……”
目送着李妤离去,潘挚转身坐回贵妃榻上,“往后许王妃再来,就说我身子有恙,不宜见客。”
“娘子何苦呢,奴婢瞧着,许王妃似是有意讨好。”
“铃兰,王爷可是要争太子之位的,大哥与王爷乃是一母同胞,王爷尚且能够如此待他,更何况是赵元僖,我着实是怕了。”
“奴婢只是隐约想起,当年的楚王妃。”
潘挚微怔,却有异曲同工,可她只能这么做,她无法阻止赵元休,更无意阻止,往那个位置靠近一步,势必要铲除障碍,赵元休眼前就剩下赵元僖一个,在这个立长立嫡不立幼的皇室,赵元休只能这么做。
那日自己所听到的,并非是哄骗刘丽华的话语。
潘挚虽与赵元僖接触不多,亦不愿再一次亲眼目的夺权的残酷,与其再次步入这种痛苦之中,不如,情愿一开始便与他无所交集。
在一阵调养中,潘挚身子终于复原的差不多了,如今已经可以到院子里走走,只是经这么一病,人瘦了一圈,人也不似往常精神,从前隆起的肚皮也消了下去,御医的药很管用,女子怀胎时都不免会落下妊辰纹,如今涂抹了两月,也已淡的看不清了。
赵元休虽每日都会来环玉院,没有潘挚的允许,他从不敢踏入房门,每每只是站在廊下,往里瞧上几眼,也不会打声招呼,只看上几眼,便离开。
自潘挚流产后,赵元休彻底搬出环玉院,住进书房。
赵元佐当年住在东宫,与方氏都是分房而睡,各自有属于自己的院子,就连别的封了亲王的皇子,都有自己的院子,喜欢哪位姬妾便往她的屋里钻去。
唯独赵元休,从封了府邸,就未有给自己安排一处住处,尽管府邸很大,屋宇众多。
六月初八乃是李皇后的千秋节,潘挚身子好了大半,理当进宫祝贺。
赵元休下朝后,派了张旻回来接应,远远见着张旻时,潘挚蹙眉,直到知道赵元休并不在其中,才终于松口气。
张旻身后跟着一个年轻后生,潘挚瞧着是个生面孔,约莫十来岁的模样,十分青涩,正当少年,于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哥略有些战战兢兢,回话:“小的张传,是张旻哥哥的远方亲戚,听王爷调遣,往后王妃出行,都由小的陪同。”
潘挚情绪骤然冷下去,语气极轻,轻到似乎要听不进去:“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