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袁氏并丁氏二人齐齐来到环玉院,环玉院大门未开,潘挚病中休养,睡的时间颇长,两人来时潘挚仍未醒。
两人决定午时再来,环玉院大门仍未开,甩了一个百试百灵的借口,“身子有恙”。
为了一杯敬给主妇的茶,两人可谓是奔波周折。
妾室若请不了正妃喝茶,那她依旧是名不正言不顺,国母赐婚又能如何,不过徒有名位。
没过几日,东京便传开了,韩王府韩王妃极为凶悍,韩王纳侧妃,未有出席宴席,嚣张无比,众大臣皆在,三请,皆是推迟。寰州难民前来求存,被杖打三十。传言更甚者,韩国公潘美当日位高权重,直逼圣上,强嫁小女。
潘挚悠闲自得的舀一勺刚烧开的清水,倒入茶碗中,推到桌子对面。
桌子对面那人,毫不顾忌礼仪,上蹿下跳,嘴里一直在叫嚷着:“这般无知之徒,娘子温良恭顺,何曾是妒妇,娘子旧病缠身,难道还要强撑着去给臣子赔笑脸,笑话,笑话。”
潘挚不由吃笑,果然是尧竹,只有尧竹才会说这翻话,她何曾温良恭顺,可不就是他们眼中最顽劣的么?
尧竹拿起桌上的已经温了茶碗,一饮而尽,还要再说,清儿已经受不了了,“你怎么这般聒噪,我两只耳朵都快聋了。”
尧竹悻悻的闭了嘴,终于安静的侧身低头站在一边。
自与竹坊刘丽华断了往来,潘挚烹煮的茶,再也不曾用过竹叶上的露水。湖心亭所用的水本就是从山上引下,用来烹茶最合适不过。
那年赵元侃在府里种上的竹笋,这几年过去,早就长成了翠竹,而赵元侃曾答允她的一座竹屋,日常只有婢女清扫,并无人居住,两人似乎都在有意无意间,将此事忽略,未曾提及。
潘挚抿了一口茶,轻声道:“可说完了?”
“小人就是气不过,替娘子着急。”
是啊,还真是替她着急了,她这般气定神闲,对比之下倒像是尧竹替她把怨气全泄出来了。
潘挚不是不想发火,而是不能,仗责难民,在朝中引起了波动,李皇后曾派了寻云来训斥,最后也只是不了了之。
她明白,这只是小惩大诫。
潘挚从怀里掏出三个用红绸包裹着的东西,递到尧竹面前:“一个是你的,一个带去给禹竹,另一个给含翠,可莫要贪了去。”
红绸裹着的压岁钱很是厚实,尧竹两眼放光,伸手接过,莫名其妙的大呼:“有钱娶媳妇了。”
众人噗嗤大笑,真是无法理解,那样喜怒不形于色的潘府六郎,贴身的随从竟是这样的有趣。
尧竹走了以后,环玉院再次恢复死寂,本就天寒,如此一来反倒更加令人不适。
想想似乎许久不曾出门这个门了,总不能因为自己的身体,困着所有人在这小小的院落,抬首望向屋檐外,雪方停,潘挚当下决定,开门,领着铃兰和清儿到湖心亭赏雪。
主意来得太突然,平常梳一个发髻都得小半个时辰,潘挚道:“不过是去自家的院子里走走,打败作甚。”
铃兰无法,只能给她穿上简单的常服,柳绿色的对襟长裙,腰上束着一样颜色的腰封,腰间挂着一个十分普通的吊穗,铃兰由自怕她冻着,给她披了件厚厚的斗篷,发上简单的用根发绳束着。
就这样瞧着,仿佛回到未出阁时的样子,那时候的潘挚,也是这样的装扮,毫不拘束,肆意妄为。
路过后院,隔着白墙,隐隐听到年轻女子的埋怨声。
“这下人慵懒,也不知打扫打扫,害得我裙角都踩湿了。那衣裳才穿了一回,王爷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
“好了,不是能洗嘛,今日王爷瞧不见,来日再瞧还是新鲜的。”
“不一样不一样,再洗还是脏的,再干净,我瞧着也都是脏的。”
“我的祖宗,你声音小点,那婢子可不是说了嘛,这是王妃交代下来的,秋日里落的叶,隔十日清扫一次,今年的雪来的迟,她也没料到雪积了落叶,你还踩上去了,本就不是行路必经,你何苦非要折那一支雪梅。”
“那谁让雪梅开在那里,无人瞧,我折回去了,还能讨王爷欢喜,放那里还能有什么价值,这还能是我的错不成。”
“人也你打了,罚了罚了,也该消消气,你这身衣裳也很好看,待会去迎王爷回来,王爷必然欢喜,我就不跟你抢了,陪你游一游这院子,我就回去画苑好好歇着。”
“多谢琼花阿姊,王爷还未曾入我的余雁馆,我这也是没办法。”
“好啦好啦,你我不必说这些。”
声音越来越远,潘挚回头看了看同样眼色各异的二人。
“负责那里是何人?”
“娘子大约不识得,是玖儿。”铃兰回道,这王府所有女婢皆是由铃兰管理。
“嗯,清儿,你去给她送送药膏,看看伤势,若是重了,请个大夫回来。”潘挚吩咐着。
清儿应了一声,转身退下。
铃兰不禁感叹,这两个新来的小姨,都是不好招惹的。
潘挚见铃兰的神色少有的变化,笑道:“从前在韩国公府,妾房也见得多了,跋扈的倒少有,倒也是,母家强盛,自有底气。”
“娘子莫怕,凭她二人,可越不过您去。”铃兰道。
说话间两人来到袁氏二人口中的雪梅处,雪梅被折断,躺在雪地里,并不似丁柔嘉说的那般被养了起来观赏。
周围来了不少仆从,拎着扫帚打扫积雪,见王妃来了齐齐行礼。
潘挚微微颔首,指着地上的雪梅:“捡起来吧,王爷种在此地,虽不常来,难保何时兴起,莫要让他看见了,责罚你们。”
为首一人走上前踩在雪地里,捡起递给潘挚,潘挚伸手接过,那仆从腿脚都湿了。
“回去换身衣裳,冬日里,莫要顶着湿寒做事,病着了可要受罪了。”潘挚吩咐着。
仆从感恩,连连道谢。
潘挚十分喜欢听落叶的声音,她也不明白,赵元侃为何要在那个地方种上一树梅花,,她也不曾亲自问过,只是每每经过时,都忍不住瞧上一眼。
手里拿着那支被折断的雪梅,两人走近湖心亭所在院子,湖心亭,由白墙隔着,走一段石子路,方能见到一片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