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美赴任是在八月下旬,为了赶上潘府六郎的婚事,韩国公府只好抓紧了筹备,纳彩,纳吉,纳征,下聘,过礼,皆在一个月内准备妥当,日子赶得也巧,恰好吉日就在中旬。
潘胡氏明白一切都亏欠了阳生,所有行头完全是按照嫡子来操办的。
这也是潘氏惟字辈最后一个,也是潘美最后一个儿子尚未娶亲,韩国公府府也是着意大肆操办。
三郎潘惟吉赶在婚宴回来了,在韩国公府歇上一夜,第二日领着家眷一同到襄王府。
为了这个初见三嫂及侄子,潘挚着实费了心思,翻箱倒柜,就为了寻个见面礼,谁知,竟翻出了两样物事。
两样物事皆有红绸包裹着,面上绣着葡萄串,潘挚一一展开,一个红绸里包六块铜板,另一个则是琉璃珠子,这是赵元佐给她和赵元侃的压岁钱,也是她唯一一次收到赵元佐的压岁钱。
只可惜,赵元佐曾经的心愿,她一辈子都无法完成。
“惟吉携妇杨氏拜见襄王妃。”
“数年不见,三哥是要与挚儿生份了,挚儿可是日思夜想,想我那美貌如花的嫂嫂,还有小侄子。”
潘惟吉见此,也笑开了:“离开潘府时,三娘还是稚童,没想到今朝回来,三娘也已长成。”
潘挚不管他,自顾自的半蹲着,五岁的小侄儿才到她的小腿,她拧了拧小侄儿的脸颊,高兴极了。
“三娘莫要带坏攸宁,三哥我只有这么一个孩儿,若也被你教的顽劣不堪,打不得骂不得,岂非苦煞我也。”
潘挚脸微红,“好生无趣,我已非当日稚童,自然晓得。”
“为兄还记得,你小时候呀,净带着几个侄儿胡闹,也不让他们好好念书,大哥为此还责罚了你,这人呐,是会懂事,可本性呀,瞧着也变不了。”
心思被戳破,潘挚不由嘀咕:“男孩子就该有点英气,没得一个个文绉绉的。”
潘挚声音不大,潘惟吉也听见了,他笑笑,也不说话。
“殖殖其庭,有觉其楹。哙哙其正,哕哕其冥。君子攸宁。三哥难道不打算让侄儿入潘氏家庙?”
潘惟吉打趣:“三娘何时也懂诗文了,真是女大十八变,令为兄刮目相看。”
潘挚不由嗔怪:“三哥也要学旁人来取笑我?”
“好好,方才还说稚童已长成,是三哥错了,取攸宁二字只是为了提醒我,君子当攸宁,权当是这孩子是小字,父亲早已给孩子取名承裕,与其他侄儿同宗。”
“承裕?真是好名。那三哥此次归来,还要走吗?”
“父亲给我寻了官职,六哥大婚完毕,我就会赴江陵府赴任,虽然只是区区从八品县令,但胜在清闲,我无心于政事,这样也好。”
潘挚微微颔首,潘惟吉若是有心政事,远不止于离家数载,昔日她大婚,也不见潘惟吉归来,即便消息送的晚了,也绝不会过了这么些年方归。
归根到底,还是不愿插手朝堂。
回到东京,也就意味着政治生涯的开始。
“是了三哥,襄王府中有一大夫,来自东阳,三哥可要一见?”潘挚看了看一边的杨氏。
潘惟吉微微一笑,牵着杨氏的手:“我与她既成了夫妻,夫妻之间不该有所隐瞒,三娘不必忧虑。”
潘挚心头一酸,同时欣慰潘惟吉觅得真心人。
潘惟吉的事情,潘美从不多加置喙,若是可以,潘美倒宁愿像卢公那般,远走天涯。
“此次赴任,路途遥远,江陵府毕竟不熟悉,这次回来,家中妻儿都带了回来,这些时日会暂住在国公府。母亲会随父亲一同去真定,一切还要三娘多为照料。”
“三哥是把自己当外人了吗,嫂嫂和侄儿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母亲不在,长嫂如母,大嫂待人向来宽厚,不对,大嫂对你不能宽厚,她总念叨着,三郎在外都娶妻生子了,也不带回来看看。”说罢,还模仿了大嫂的口气,说了几句。
杨氏拿起手绢掩面轻笑。
潘惟吉讪讪:“都这么大的人儿了,还不正经。”
潘氏一门是幸运的,在这个嫡庶尊卑分明的士大夫阶级,潘美及潘胡氏对待嫡子庶子庶女从来一视同仁,大抵因为将门之人,多了豁达。
兄弟姊妹间相处多是和睦,远不是旁的府邸可比。
潘惟吉看了看天色,也知是时候该走了:“天色不早了,今夜还有一场饮宴,明日就是六哥的婚宴了,我既是潘府的人,也要去看顾着些的。”
“我送送三哥。”
“好,对了,那位大夫可在?母亲说,想要今夜让他随我回去。”
潘挚一笑,“候着呢。”
邹小乙一直在屏风后看着,听得此言,自顾自出来了,潘挚将几人送到府门下,目送着离开。
骤然恢复沉静,潘挚很不习惯,走至廊下,微风刮起,耳边“簌簌”的树叶剐蹭的声音。
明日就是了……
思着念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到湖心亭,遥遥望着不远处,仿佛间有对模糊的身影,耳边犹在听着,他对她说。
“你安好,我便很好。”
从不觉这座王府是牢笼,看着白墙内的两人,墙外还有墙,潘挚抓起地上的落叶,扬手一撒,落叶迎风飘散。
“吉哥,我想带秋夕回新渥灵山。”若按排行,兄弟俩一个行五一个行七,若论现今,两人恰好行三,邹小乙只得唤名字。
“昨夜五哥也与我说了,他看出你的心思,便是让我来警醒你,莫要胡来。”潘惟吉语重心长。
兄弟俩要说话,两人骑着马,慢悠悠的走着,杨氏知晓回避,命马车先行一步。
“三娘大婚时,你亦是知晓的,也默认了,如今也无甚可说的,襄王待三娘也好,我们这些做兄长的,也不便过多干涉。”
邹小乙冷笑:“当日我便说,要带秋夕回新渥灵山,我能教好竹青,还怕养不大一个幼童吗,是他潘美说,他为父亲,自当亲自教养女儿,我无法只能应了。只好同他商议,待秋夕及笄,便让她与竹青成婚,让我带回东阳,谁知他又自作主张,将竹青收为义子,如今想来,又是气愤。”
“璇哥,当日之事我与你解释过,秋夕毕竟是父亲的亲女,怎可由你带走,将竹青收为义子也是看重竹青,就像卢公将锦儿配予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