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为了王妃考虑，也不为自己考虑，就当是为了襄王，为了襄王妃，小的们都知道您敬重襄王妃，可越王妃就是这个性子，可不能给襄王添麻烦了。”

赵元份口中还在嘀嘀咕咕，手已经在挥动着示意驾车的车夫继续前行，不拐道了。

赵元侃领着人马，积雪难行，幸好一早就有人报皇帝或会御驾亲征，亲去岐州，是以最后虽是皇子，路也早早被扫清了，前去的路无阻，仅仅用了八日便到达。

虽赶在了八日到，然后此时距离出事，过去了已近一月，死亡无数，幸好州府得力，控制了情势，加之物资到的及时，解了一时之难。

其中最为麻烦的还是房屋塌陷重建，还得等到开春才好行事，而开春来临时，正需要农作。

如此一来便等不得了，赵元侃一路盘算，定下先救治伤民，而后再根据天时随机应变，或能提早回暖也不可知。

如此日夜忙碌，几近三月，张旻忽然抓来一个瘦弱的男丁进屋。

赵元侃不解，“张旻，这是？”

“王爷，此人在门外数日，一直鬼鬼祟祟，卑职还以为是附近乡民，一直没有理会，今日各属前来点人数，才知道这厮白吃白住了数日，根本不是岐州人，连文书都没有。”

赵元侃看此人，衣衫破旧，虽到了三月，离开春还有些时日，穿着确实过于单薄了，他当然知道无文书意味着什么，可他不愿意追究。

这一月来经历太过伤亡，有些血刻在了心中。

“罢了，就当你我不知，给些钱，让他回乡吧。”赵元侃转回，就要回到案桌上继续看奏报。

“王爷，小的抓他不是为了这个……”

“您是襄王爷吧，小的有话要单独与您说。”

张旻道：“你！”

赵元侃目光在两人间打转，笑说：“怎么，有事？”

“襄王殿下还请屏退左右，有些事，还是不宜让外人知道。”男人瘦弱，说话时也磕磕巴巴，显然还是害怕的。

赵元侃看这情形，张旻必然是知道他说什么了，才会把人带到自己跟前，再看看张旻，张旻神色异样，还是朝他点点头。

“那，张旻留下，其他人出去吧。”

门关上，屋内只余三人，赵元侃见此人似乎是冻得周身发颤，便将桌案上，自己的那碗茶盏倒了杯水，亲自递给他。

那人接过，也不喝，就这样一直端着，看着碗中的自己，须臾，他道：“王爷，您的王妃，与人私奔了。”

潘挚一直睡睡醒醒，一直打不起精神，她一直在做梦，小时候侄儿出身，嫂嫂们偶尔让她照料小侄儿小侄女，她就抱着摇啊摇啊摇，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她抱着，可她分明看见自己变成了小小婴孩，看着自己抱着自己，诡异至极。

她很想睁开眼睛，可就是这么摇着，晃得头晕，也不清楚到底是被晃得晕过去的还是睡过去的。

彻底清醒时，天地早已变幻。

“这是哪里？”潘挚刚刚醒来时，发现自己一个马车内，马车不大，身上两层暖被盖着，熏香味道似有若无。

她尤以为自己在做梦，打开马车的门，看到围坐在火堆前烤火的两人。

“你醒了？”邹小乙听到声音，回身说道。

潘挚登时睁圆了眼，看向站在邹小乙身后的阳生再问：“这是哪里？阳生，这是哪里？”

阳生走前一步，道：“城外。”

潘挚彻底清醒了，不可置信的道：“你，你们，带我出来了？”

“秋夕，我答应过你娘，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会护你周全，不管你愿不愿，我是绝对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

潘挚眼眸登时就红了，她看了看四处，漆黑，无月，只看到一片又一片树丛。

“铃兰呢，铃兰呢？”潘挚周身冰冷。

阳生沉默，邹小乙沉静了一阵，说道：“王妃病逝，自然需要一具尸体，铃兰跳河殉主，遗骨找不到了。”

潘挚怔了片刻，嘶吼着跑过去就要抓邹小乙，阳生拦腰抱住她：“邹小乙，你凭什么替我安排这些事，凭什么，你与我娘之间的什么承诺，与我何干，与铃兰何干。”

“挚儿，挚儿，你冷静点，此事不可回转。”

“要死也该是我去，铃兰何其无辜，凭什么要她替我去死，我潘府已对不住她，她本可以不随嫁，她本可以早早嫁给石敢，是我，是我害了她，阳生，我求你，我求你让我回去。”

阳生紧紧抱住潘挚，潘挚身子扭动的厉害，然而一个女子又能有多少力气，她半打着阳生，半挣扎着，不多久，潘挚双腿无力，顺势跪下。

“让我回去吧。”潘挚哭求着，然而邹小乙背过身去，不再看她，阳生仍是紧紧拥着，并没有说话。

潘挚苦累了，也没有力气挣扎了，邹小乙这时才回身，从袖中掏出一张绣着双面铃兰花的绢帕，递给潘挚。

“铃兰给你的。”

潘挚无力接过，绢帕上有字，墨渍干涸，显然已有数日，潘挚抚摸着上头每一个字，每一个字似乎都认得，似乎都不认得，她有了瞬间的恍惚。

“娘子莫哭，也不要为铃兰伤心，铃兰与石敢曾经誓言，同生共死，石敢等我许久，我终于可以放心去找他了，铃兰不悔，此生惟愿娘子福寿安康，与郎君厮守绵长。”

潘挚再次趴在阳生胸前，呜呜哭泣。

“我不会再用药，此处离东京城甚远，就算你再回去已经来不及了，赵三子五月回京，襄王妃死讯会赶在此时传出，素茶和陈菱，我都交给铃兰了。”

“兄长，你不要说了。”阳生吼道。

邹小乙看着地上两人，终于无话，重新坐到火堆边，挑了挑。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认为他错了，他也必须要这么做，二十二年前是他没用，不能保护孟然，现在他可以。

阳生将潘挚抱回马车，暖被盖上，潘挚窝在他的怀中，时不时发出哭咽声。

“阳生，若我们逃不出去，怎么办。”潘挚不知哭了多久，忽然说道，声音很轻，带着哭音。

阳生将潘挚抱得更紧了，“不会的，有我在，一切都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