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茶之毒无解,妾能捡回一条命,全赖苍天怜悯,王爷准备在许王府的乔迁宴上对妾下手,手段之高,之狠辣,令妾胆寒,若妾在许王府内骤然薨逝,想必许王爷会受到连累。”
“潘秋夕!”赵元侃怒道:“素茶之事,是我对不住你……许王府一事,与我无干。”
潘挚再次大笑,随后说道:“真的无干?我竟不知我的夫君竟在妾的身上存了这样的心思。”
赵元侃恼怒之下,箭身上弦,对着下方的潘挚:“王妃既然活不了多久了,那这个秘密,便让它永远埋藏吧。”
潘挚合上双目,心中所想,便是方才对阳生所言,她终究还是要食言了。
箭羽碰撞,碎裂倒地的声音骤然响起,与想象中刺入骨髓的声音大不同。
潘挚陡然睁开眼睛,两支冷箭停在潘挚前方,银白羽箭上刻着“襄”,另一支箭尾涂了红色染料,竟写了一个“潘”字。
父亲……
潘美领着大队人马赶到,弓弦递给另一边的潘惟清,随后缓缓行至跟前。
”老臣拜见襄王爷。“潘美鬓间凌乱,语中因急促赶路导致有丝微喘气。
潘美的身后乃是潘惟清,再往后除了熟悉的潘府府兵,竟还有含翠和禹竹。
含翠,潘挚终归对她还是有愧的,潘挚不曾想过,与含翠再次见面,竟会是如斯情景。
“子净不得无礼,怎敢对着襄王爷使冷箭,这是我潘府的家规吗?”潘美道。
潘惟清自接过潘美的弓箭,便一直做着防守的姿态,潘惟清盯着赵元侃的手,两人一同放下。
“子净兄,你不在岐州大营,为何在此。”赵元侃道。
“自然与襄王一样的目的了。”潘惟清道。
赵元侃冷笑:“将士擅自离营,可是重罪。”
“有何惧怕,不也有王爷在前头护着卑职吗?”
赵元侃脸色更是阴寒,他与潘惟清,谁也说不得谁,潘惟清擅自离开岐州,那他又何尝不是。
赵元侃转向潘美:“韩国公有此大雅,与本王似乎是不谋而合呀。”往日里赵元侃见着潘美,无论潘美如何说道,都会尊潘美一声岳父,而自称小婿,如今,便是有了主意。
潘美仰头大笑几声:“老臣年迈,无襄王爷这般兴致,只是一早得到小女修书一封,得知小女千里迢迢赶往真定府探望,不想在太原出了意外,与昔日侍从婢女失散,老臣遍寻数日,至今日才寻得,原来是与襄王爷在一起,倒叫老臣虚惊一场。”
潘美说完,假意擦了把汗,而他实际上,真的有汗,宽大的衣袖下,遮掩了疲惫。
“这倒是本王的不是,没有先行通知韩国公,王妃身子虚弱,如今受了伤,本王是该带她回东京养伤。”赵元侃狠狠的咬牙说道,从他露出袖管的手,明显的看到青筋暴起。
“欸,东京路途遥远,小女既受了伤,不若跟随老臣回去吧,此地已是太原与真定的交接之处,养伤最是要紧,内子在家中还不知小女去向,焦心的很。含翠,还不快去扶起小娘子。”
潘美似乎在与赵元侃较量,字里行间,仍称潘挚为小娘子,俨然还是当年未出嫁时的样子。
含翠应了声是,才走到潘挚跟前,扶起潘挚,潘挚坠马吃痛,使劲了力气才站了起来,走到潘美一方。
赵元侃本想阻止,可他带来的人无法与潘美的人抗衡,再者说,他的确不在此刻得罪潘美,于是道:“韩国公美意,那本王便与王妃一同到府上叨扰了。”
“王爷的心在何处,老臣明白,王爷可还记得当日应允老臣什么?既做不到,放手又如何?”
赵元侃道:“若我不允呢。”
“太子之位,与小女二者之间,王爷可选其一。”
“韩国公当真不愿要自己的女儿登上至尊之位?”赵元侃惊疑。
“为父亲的,只要子女安泰顺遂,于愿足矣,王爷若肯放了小女,我潘氏一族,还有一个女儿,可嫁予王爷为继妃,潘氏一族与王爷皆有所求,已成一脉,断不能因为旁的事,骤然断了才是。”潘美道。
潘氏女?众所周知,潘氏的侄女早已出嫁,若是还要嫁,只能等上七八年,等几个小侄女和侄孙女成长。
潘挚是一早就知道,若真的如了赵元侃的计划,等到他称帝后自己悄然离世,便不再有潘氏的立足之地,所以她必须要赶在此前,让一个健康的潘氏女入主王府。
饶是计划如此,潘挚仍然不会不知道,这第二个潘氏女又会是谁。
“若本王不愿呢。”赵元侃道。
“郭守文与老臣乃是至交,离京之时将幼女托付于韩国公府照料,年前传出郭兄病重,承庆怜其女幼苦,做主将郭兄之女收为义女,瑶君今年也有十三了,再过两年便可以着意定亲了,不知王爷对此女满意否。”
满意否?潘美话语之后饶有深意。
又可以得到继续得到潘氏的支持,又能将李氏的权势握在手中,有何不满。
赵元侃在犹豫。
“父亲,瑶君怎可……”潘挚急道。
“怎么不可,能嫁给襄王爷已是莫大的恩典,瑶君既已认了惟熙为父,那老夫便是瑶君的祖父,定下孙女的婚事有何不可。倒是你,言行无状,哪有半分将门后人之风,长辈在说话,哪能由得后辈插言。”
潘美训斥一通潘挚,随后对潘惟清道:“子净,将你妹妹带回去,休要在此丢人现眼。”
潘美面对着赵元侃时一脸冷淡,回身吩咐潘惟清时,看着潘挚的眼神时甚是柔和。
潘挚明白潘美的心意,转头看向赵元侃的,此刻的赵元侃并没有拦着,潘挚心中冷笑,这便是答应了的意思。
“父亲,女儿不孝。”
“去吧,你母亲在家等着。”
潘挚心中泛起酸意,朝潘美拜下。
此刻的潘挚儿,没有想过,这会是她与潘美这个父亲的最后一面,潘美这些年杀伐,早已形成喜怒不形于色,只有潘挚知道,潘美冷静的面庞下掩饰着的悲伤哀痛。
周身疼痛,加之脸上被箭刺伤的,血染了衣裙。
表面的伤终归会愈合,然而内心的伤口呢,那是久久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