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娥忽然一个激灵,挚儿是在延庆殿不错,可李才人李娪儿名义上的居所,乃是延福宫。
潘挚除了延庆殿外,还有延福宫可去,延福宫寻常人进不得,若想隐藏什么,最是合适不过。
刘娥吩咐道:“阿起,我心里头慌,你陪我去一遭。”
刘娥心慌,惹得阿起也慌乱起来,两人脚步虚浮,来到延福宫。
宫人还是原先伺候着的宫人,刘娥抓着其中一人便问,“李娘娘可有来过?”
侍儿被问得糊涂了:“回圣人娘娘,来过的。”
“什么时候?”
“就,就前几日……”
刘娥几乎要瘫软,靠在阿起身边,无力得揉着太阳穴。
“娘娘,娘娘……”
刘娥缓和许久,才沉声道:“在哪里,东西在哪里?”
“娘娘,这不是您的意思吗?东西都安放在原来才人娘娘的屋子呀……”
“我何曾吩咐过你们办事了!”刘娥喝道。
一众宫娥齐齐跪下,方才说话的侍儿不敢回话,另一人小声说:“圣人娘娘,奴婢们是收到懿旨,才敢这么做的。”
“懿旨?”刘娥想,印玺,印玺就在延庆殿,就在潘挚手中,她做得了,是自己成全了她做成此事。
刘娥踉跄着,来到原先李娪儿的屋子,大门紧闭,一股股浓烈的酒香扑面而来,身后紧跟而来的侍儿着急拿出了绢帕,捧给刘娥,刘娥气恼,接下之后并没有给好脸色。
侍儿委屈,不敢表露出来,她推开殿门,酒味更浓了,刘娥赶紧掩住口鼻,这时才发现,绢帕中有股浓烈的解酒汤药的味道,显然是这些侍儿们都习以为常了。
再次推开屋门,刘娥几乎要窒息,一瓮又瓮,摆在眼前,用一个木板子盖上,每块木板上都凿了一个洞,每个洞上,都有一个人头。
剜目拔舌,截去手足,这是多么可怕的刑罚,这是骨醉,远比吕后的人彘更要狠毒百倍,潘挚她,究竟是如何做得出此种狠辣之事,她当真这样怨恨杨金玉,把她的宫人都如此处置了吗?
“阿姊来了?”
刘娥吓了一跳,抓着阿起的手越发慌乱起来,她忽然看不懂眼前的人究竟是谁,潘挚的眼眸一如往昔,平淡无波,眼前十二张酒瓮,在她眼中彷如无物。
“你,你,这些都是你做的?”
“阿姊头一个疑心的就是我,怎么?如今亲眼瞧见了,反倒不信了?”潘挚嘲笑道。
“你,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心狠手辣。”
“刘娥,若我不狠心些,怎有你今日的地位。”
“你什么意思?”
“呵,我愿以死成全赵恒的帝位,我若不走,赵恒拿不到郭家作为全心的后盾,李允则、允正兄弟为何全力匡扶赵恒,难道不是因为他们亏欠的妹妹与我交好?我对自己都下得了手,何况是这些人?”
“你现下就是来讨要功劳的?”
“你莫忘了,是你与赵恒亲自把我接回来的,今日苦果,都是昔日你们酿造而成,你为你的姊妹情谊,我也要为伤害我的亲人的人受到代价。”
“潘秋夕,你这么做,可想过后果,陛下登基以来,不曾罚过一个宫人,你如今,是要毁了他的圣名。”
潘挚越听越觉得可笑,天书荒诞,赵恒圣名早已不复。
“你说你相信杨淑妃,我并没有动她,可我是亲眼看见她的宫人对受益动手,受益不仅仅是我潘氏子孙,也是皇家后裔,是陛下唯一个血脉,我惩罚这些宫人,何错之有。”
酒味呛鼻,潘挚的字字句句诛心,刘娥忽然想要呕吐,她冲出屋门,在树下干呕,再次回头时,潘挚依旧是冷漠的姿态,她再也无法对潘挚说任何话,她深知此时与她讲得再多也无用。
阿起搀扶着,将刘娥送回正阳宫,刘娥躺在床榻上,几日几夜喘息不过来。
还未缓过神来,赵恒怒气冲冲走入大殿,直朝她这方来。
刘娥原以为赵恒是来探病的,还未听得半句宽慰的话,赵恒怒言已经先冲口而出。
“你身为国母,内廷发生如此大事,你竟不制止,事情瞒了这么久,若非今日我从他人口中得知,丽华,你是不是就要瞒我一辈子。”
刘娥虚弱无力,从床榻上爬起,跪坐着,沉默不语。
赵恒见此越发生气,刘娥竟一句也不辩解。
“你就无话可说了吗?”
“这件事妾瞒得这样紧,知情的宫人都被禁锢在延福宫中,半步不得踏出,现下竟然传到了陛下耳中,陛下不去疑心是何人有此歹心,竟在此怨恨妾,妾惶恐,也悲伤。”
“是谁传出,由你去查,内廷由你管束,管教不严有你的责任,更何况……这样的事,你不该瞒我……”
刘娥昏昏沉沉了几日,外头的事情一概不知:“难道有人在内廷散播流言?”
“是我蠢,直到方才才知道如此大事。”
刘娥垂眸,更加忧伤:“挚儿心性一向极高,怨愤难以发泄,弑杀宫人是大罪,妾怎敢告知陛下,既怕陛下恼恨挚儿犯下大错,又怕陛下爱惜挚儿宽宥挚儿,左右为难,横竖都是妾的过错。”
刘娥委屈般哽咽几声,赵恒心软了,怒气也消了,坐到床边,问道:“杀了几人?”
刘娥沉默许久,才凝视着赵恒的双眼,泪光盈盈:“十二人。”
赵恒握紧了手心,是痛恨也是痛心:“延福宫……潘秋夕,她不该……”
“陛下,您说错了,延福宫,是李氏。”
赵恒狠狠锤了两下床边,望着刘娥,许久说不出话来,他起身走出寝殿。
阿起见皇帝走了,急急忙忙扶住刘娥,“娘娘,您还好吧?”
“挚儿越来越疯狂,我已无法制止她,陛下也不能,能劝得动的,唯有潘氏族人,事情你都办得如何了?”
阿起颔首:“嗯,消息紧密,奴婢保证只有陛下和他身边的几人知晓此事,潘苣之事也妥了。”
刘娥松了口气:“潘苣少年心性,兴许挚儿能为了此事屈服,不再妄动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