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我刚刚离去的可怜的母亲守完了孝,在那个大大的礼堂里彩排那部为我而写的话剧。当我站在男主角面前歇斯底里的质问他问什么要抛弃自己,然后抱着双膝蹲坐在舞台中央不住地颤抖,像一只受伤的无家可归的小猫,舞台两边的灯照亮了我木然的脸却照不亮我黯然的眼神。在场的人纷纷落下泪来,跟着掌声如擂动一般。你奔上台来,一把拥住了我,激动地说,江小纯,你简直是是个奇迹。我安静得趴在你宽厚的肩膀上,欣赏着你背后的女友吃惊而略带愤恨的表情,我知道我离成功近了。
我开始慢慢和你熟络,像刚开始融化的坚冰带着解冻时“滋滋”的响声。我知道你喜欢和我说话,听我笑,看我走路的样子,感受我脆弱的呼吸。对于你来说我的一切是那么不同。
我跟你的女友说我终究会和你在一起的。他真的不是对手,她笨得告诉你我喜欢你,告诫你离我远些。你只是莞尔一笑,不在意的表情深深刺痛了她多疑的内心。毕竟她从小到大都认为你会是她的,而且她从未遇到过像我这般可怕的对手。于是她自作主张的宣布将会取代我成为话剧女主角,并把上去阻拦的弱小的我狠狠推倒在地,举止像一个被保护得太好的可笑的孩子。这一切激怒了“刚巧”经过的你。你第一次愤怒的喝知她不要胡闹。她哭闹着要你作出选择,你无奈的了断了与她童话般的感情。然后我看到她流下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般滚过脸颊,整个人如同泅在无边的泪海之中。
第三幕、是谁导演这出戏
我借你失恋伤心,便顺理成章的接近你、关心你,时而显现出一些无助和彷徨,让你单纯的心跟着我的情绪起起落落。
我告诉你我悲苦的身世,我的母亲是个美丽而孤独的女人,她被她心爱的男人抛弃上得体无完肤。我从小没见过我的父亲,他是一个狠毒的人,他让一个女孩从记忆之日起便听不得“抛弃”二字,心中再也不敢相信爱的存在。
你听得入迷了,动情地拥住我告诉我你可以让我相信爱,告诉我你永远不会丢下我。我就知道你会喜欢像我这样一个有故事而又纤弱的女子。我噙着泪水说愿意相信你,心里却在布置将你引向万丈深渊的陷阱。
你低头弹奏置于屋角的钢琴,我坐在钢琴上和注满红酒的杯子一起聆听,看你修长的手指画过那些黑黑白白的阶梯,我突然发觉自己溺在了你沉静如水的眼波里。
你开着白色的凌志,带我去吃你最喜欢的慕思蛋糕。你说父亲常带你来,每一口都是幸福的味道。我的泪一滴滴落入那些白糯糯的鲜奶中,吃进嘴里的全是咸咸涩涩的味道。你蹲在我的身边求我原谅,说你会好好疼我,弥补我因为没有父亲而带来的伤痛。我伸手摸摸你诚恳的面容,有一瞬间的心软。
你用手握住我的手心,一小步一小步地教我滑冰。我脚下一滑,你赶忙伸手拦住我,俩人摔成一团。你坐起身来问我有没有摔疼,全然不顾鲜血已浸透了你手中细小的掌纹。我拼命的摇头,你安心的微笑几乎要将我心中的坚冰融化。
终于在绿草如茵的中央草坪上,你手捧纸笺对我说,你要为我创作一部电影,要让我在走出大学之前成为明星。我知道你完全能够做到,你是那么有才华的葛轩然,还有一位圈里大腕的父亲。我看着你笔耕不辍的创作,漂亮的手指摆弄着冰冷的纸笔。于是我知道我所期待的高潮到了。
第四幕、谁的讽刺
电影的拍摄,你几乎倾注了全部的心血。你显然对男主角秦亢不满意,因为你塑造的她的原型就是你自己。你是如此的完美,而他只是一具虚有其表缺少内涵的玩偶。
我开始时常的对着秦亢说戏,讲到酣时,双眼脉脉含情,于是他开始有些神不守舍,而你隔着剧务和工作人员望着我满眼焦虑。
之后小报上开始频繁的出现《xx》电影新人女主角江小纯与男主叫秦亢的绯闻。道春都在谈论秦亢表情暧昧的与江小纯在后台谈笑,秦亢半夜下戏后进了江小纯的旅馆房间,秦亢主动要求重拍与江小纯的吻戏……
在这一期间,你没有问我任何问题,你是那么地相信我有一颗坚贞的心。即便我早已对你若即若离,你如同一只任我收放的风筝,连着我掌心扣着的长长的线,远远近近,随时会断线。
首映式那天,我和秦亢坐在主席台的中央,坐在我右手边的你穿着华美的礼服,望着记者的闪光灯,唇边依然有淡定温润的笑,如同高贵的王子耀眼得让人无法直视。
记者问我之前的绯闻是否属实,我微笑着回答,本来想保持低调的,没想到还是被记者挖到,我和秦亢确实已然是一对恋人。我看到你凝结在唇边的微笑僵硬出倔强的弧度,眼神随着闪光灯的闪烁而恍惚缭乱。
第五幕、尾声时,听到谁的哭泣
电影如预期般成功,那是你全部心血的结晶,虽然也有人质疑炒作男女主角的爱情的影响。投资商狠狠赚了一票,张罗着举办庆功宴。
庆功宴上我又见到了你,坐在旋转餐厅的一角,独自饮着红酒,苍白如纸的脸上殷红的嘴唇染着令人触目的血色。这是为你而开的庆功宴啊,我并不愿夺走所有属于你的幸福。
你看向我时,如死水般的眼睛泛过一丝波澜。你看着我挽着秦亢的臂,笑得媚俗而令人生厌。你的拳头猛然握紧,站起身来踉跄着走到我身边,全然不顾周围的闪光灯拉住了我的手,过度的饮酒让你苍白的脸显现出病态的红晕。别扔下我,你说,颤抖着哀求的声音让我的心狠狠抽搐。让我想起了我是怎样拉着病榻上的母亲求他别扔下我,我真的害怕失去。
你知道吗?我嫉妒你,因为你从小就拥有了一切,所以即便丢失了一样叫爱情的东西你仍旧是幸福的,只是失落与挫败感会让你心痛不已。于是我微笑着对身边的经纪人说,导演何得太多了,扶他去醒醒酒,然后施施然的离开,留下一屋的记者与狗仔将你团团围住。
第二天,我便在日麦咖啡厅的报纸上见到了你被新人江小纯抛弃的新闻。我此时正喝着谭绍咖啡,对面坐着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一脸的不悦。我知道那是你的父亲,功成名就的编剧和导演。这是我第一次面对面见他,看见她头发上夹杂的银丝,看见他光洁饱满的额头,看见他眼角的细小皱纹。
江小姐,他说,轩然是我唯一的儿子,我和他母亲从小便很用心的栽培他,他自小就很有才华,很让我跟他母亲感到骄傲。我看着满眼焦虑忧心忡忡的他,听他说他美满的生活,王子般的儿子,突然想到了在那个幽暗的小屋里一个美丽而不幸的女子是如何用自己的余生向女儿解释背叛和抛弃是什么,肮脏和屈辱是什么。
轩然最近情绪很差,常常把自己闷在公寓里什么也不做,不肯吃饭,不肯休息,只是喝酒。他说这话时我有隐隐的心痛,想起了自己是如何对你这样的天使犯下了不可救赎的罪责,如何让你从美妙的童话里狠狠跌落进肮脏的现实。江小姐,请你离开吧,我不希望再在圈里看到你。他说这话时沉沉的叹息让我觉得也许我该到此为止了,不该让你背负更加痛苦的惩罚。只是我听到他说,如果你还坚持继续留下来,不要过不客气了。我抬眼对上他凶狠的目光,此刻的他是一只保护小鸡的母鸡,他对你的爱和责任感深深刺痛了我,他挡在你的面前像一堵坚硬的墙,然而我却从来都是被拒于墙外的。
我是江心的女儿,在看到他眼中的惊惶时,我邪恶的恣意的大笑。很庆幸的,江心这个名字还能在她心中留有痕迹,或许只是当作污点和耻辱才没有被遗忘。
你是……我的……他表情痛苦而难以置信。然后我就见到了从拐角处闪出的你,长长的胡渣,颓然覆盖的乱发,脏脏皱皱的衬衣上还有宿醉突兀的痕迹。你带着惶惑的眼神在我的脸上寻找答案。他慌忙起身将你推向门外,告诉你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固执地扳过我的双肩大声地质问我一切,你是第一次如此粗暴的摇晃着我的身体,指甲嵌进我雪白的肌肤里。
是啊,我就是你狠心的妹妹。你疯狂地摇头,身体失重一般摇晃到快要摔倒。你怎么会知道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当你还在襁褓中时,他,你的父亲就在你母亲的哭求危逼下断了与我母亲的来往。那时我的母亲正怀着两个月的身孕,于是,从那以后你就避免了家庭破碎的危险,而我却从一出生就知道自己是被上帝遗弃的孩子。
你永远无法体会一个女人爱情和事业都被无情的掠夺,每天生活在毫无生机的绝望里;你永远无法体会一个小孩是如何蜷缩在冰冷的小屋里听着隔壁卧室里陌生男人的贪婪的喘息和母亲绝望而痛苦的呻吟;你永远无法体会一个孩子的心是如何被寂寞的思念和惆怅的恨意撕成一片一片的。直到她的母亲在死前声嘶力竭的哭喊“我恨啊”,她才知道一切不能就这样算了,她要报复!
你推开上前扶你的父亲,疯狂地向外飞奔,你怎能容忍自己糊里糊涂的出演别人的戏码。我发誓那天自你逃出去以后,我的心一直处在战栗之中,生怕你像恶俗的悲情小说那样被一辆疾驰而过的车结束了生命,这种想法让我的神经不堪重负,夜不能寐。
第六幕、落幕时,你悄然远走
后来听说你去了美丽的云南,陪你去的还有从小一直爱你的女友,你拍很多美丽的风景,也拍他清丽的容颜,最后你的照片缩成两寸的小张静静地呆在摄影师简介里。你看起来不错,只是眼睛里多了沧桑和淡漠。你的照片被登在很多杂志上,我每本都会买来看,你在杂志上写很想和心爱的人坐在竹楼上看夕阳西下。
我偶尔得知你的生活回到了原来的轨迹,只是你不再动笔写优美动人的故事,你只是用照片记录心情,你说你喜欢真实,照相机像眼睛能看清一切,即使偶尔光线会找点小麻烦,也远比语言可信的多。
今天,我又见到了你,你清秀的脸庞,如星般的双眸四是从未改变过。你上前抚我头上的青丝,修长的手指契合进我乌黑的秀发里,你的口中你呢喃,小纯,哥来看你了。
在你走之后,我参加了一个舞台剧,吊顶的射灯无声地脱落,我的眼前突然一片漆黑,只是在脑中模糊出你的形象,不断重复温习着和你一起的场景。医生对着站在床边的父亲说,我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你附在我耳边,呵出的气弄痒了我的耳郭,你说,小纯,我们从今往后再也不要写这样的戏。我哭了,泪水顺着脸颊无声的滑落。你刚要用手为我拭干它,却看到旁边仪器上那些有细小波纹的线条蹦跳了几下,而后随着“嘀”的一声归于平直。你眸子里的星星也慢慢破碎消散,幻化成空洞洞的如这物资一般的了无生机。
轩然,人生若只如你的一出戏,我们可不可以选择一个不忧伤的故事。
问世间情为何物
其实那只是一张全班几十人合影的、一个站在角落边上的女孩的黑白照片,从我看到这张照片的那一瞬间起,却从此让我知道在世界上(也就是在我自己的学校里),竟然存在着这样一个完美的天使、女神。
那是在大一的第一个学期的一次校园合唱节后的壁报栏前,只是对着一小片黑白的影象、在还没见到真人的时候,我就得到了我一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样独特的感觉。几天以后,我在食堂见到了这位安琪儿。没有任何话语可以形容她真人的美丽、她的典雅,她的出现直逼我的呼吸、我的心跳。我发狂似的到处查探她的个人资料,很快我就知道了她的名字、她的班级——仅仅比我高一届。
我们那时候是个保守的年代,男女生互不说话,一切都以学业为重。
我每天都早早地赶去她常去的阅览室,远远地窥视着大门边上她常坐的座位,期盼着她的出现……
虽然她比我早一年毕业,上帝保佑,她居然留校当了老师,这样我还可以常常在校园里遇见她。
我见过她兴高采烈的样子、也见过她憔悴的模样、甚至还有过四目赤裸裸长时间直视的交流——在那深深的灵魂之窗里,燃点了我生命的一切!
为了我心底的美神,上帝啊,我能奉献什么,才能获得我这永生的幸福?
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没在校园里出现,经了解,她是带学生出外实习去了。那是一段漫长难熬的日子,我每天都在校园她往日经常出现的地方闲逛。
山崩地裂的那一刻终于到来了。那天我刚从演艺厅出来,就看见她从校外回来,低着脑袋神色紧张地匆匆往宿舍方向走去。在她的身后,竟然跟着一个身材魁梧的青年。当时看到的情景,至今仍深深铭刻在我脑海里,每日都撕裂着我的神经。
从此我陷入了情感的地狱当中,书也没法读了,毕不了业,我如何去面对含辛茹苦供养我念大学的父母,面对一直支持我出外求学的家人朋友。
如果从此把这一切都忘记的话,又如何对得起自己内心激扬澎湃的爱情呢?
我决定把一切都对她和盘托出,希望以积极的态度主动解下这内心的重负。
一天晚自修之后,我在校园里跟上了她。
“x红”,我第一次把这个名字喊出口来。
她惊讶地回过头来,茫然地看着我。
“我们可以谈一会儿吗?”我鼓足了勇气大声的说。
她点了点头,跟在我后面,逆着从教室涌出的人流来到了我搞毕业创作的演艺厅。
掩上门后,我们两个单独面对面地坐下来,我第一次可以近距离地欣赏她的美丽,那对我来说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震撼。
在那短短的讯间,我脑海里闪过了无数的念头,这是一个美丽、幸福、神圣的偶像,我决不能“人为地、粗暴地”去改变她的一分一毫。那感觉,就好象俗话说的那样,“放在地下怕摔着、捧在手里又怕化了。”
我下定了决心,我只是向她提出做一个好朋友的要求,只要她能以一个朋友的身份,支持我把学业完成就行了。
命运的转折就在一瞬间发生了,我们的第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大楼的电源总闸就被突然拉下,演艺厅里顿时变得一片漆黑,我当时只感到她象一只受惊的小鹿一般从我前面的椅子上弹跳开去……
这几十年我一直都在后悔,当时我为什么要把她带到快要停电锁门的教学大楼,而不是走到宽阔的运动场去。可惜,命运是不可逆转的。
当时我即刻安慰她说,“没事的,演艺厅还有动力电。”
当我用动力电点亮一盏射灯后,我们重新坐了下来。这时她开始慢慢地从惊魂中安定下来,想主动地搞清楚到底发生着什么事。
她主动问我,“你是不是那个……意思?”
我赶紧否定说,“不是的!”都什么时候了,还要硬撑?
本来我心底的原意是不想干扰她对爱情的选择(内心对爱情是非常的自负),可渐渐的,我心里潜意识地不断反复回放着刚才她从我身边弹跳开的镜头,这暗示着什么?
我于是紧紧地盯住她的眼睛,希望寻找到她心底的答案。
痛心的事发生了,刹那间她的眼神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我似乎再也无法感觉到她美丽背后活着的爱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