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蒙蒙的,泛着令人压抑地咸菜色。在护工地帮助下,冉希慢慢地坐上轮椅。她右腿的小腿骨和脚踝粉碎性骨折,一直打着石膏。郭琛则站在冉希的身后,推着轮椅,陪着她一起走出医院。
司机已经在停车场等候多时,冉希被贴身的护理抱上汽车后她终于踏上了归家的路途。
汽车中司机安静地把持着方向盘,副驾驶位上的护工小刘也是一声不吭。郭琛看了看沉默的冉希,又望了望前面的两人,率先开口打破沉闷的气氛。
“冉希,昨天的新闻你看了没?听说孟式集团的董事长因为脑溢血病逝了。”郭琛找个话题闲扯。
“我听说了。”冉希淡淡地回应,并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
“听说,邵晨和孟家的关系不错,对吧?”郭琛继续这个话题。
“嗯。”冉希点点头。
“你说这孟董事长撒手归天,他们公司旗下的股票,地产会不会暴跌呢?”
这回冉希还没有想好怎样接话,司机王斌便说道:“对啊,我也在担心这个问题。我手头上的股票有不少都是孟式集团的呐!”
郭琛终于找到了探讨地对象,就着这个话题和王斌天南地北地闲聊起来。而冉希则托着腮,呆呆地看着窗外飞逝地街景。
近半个小时的车程,汽车终于抵达目的地。冉希刚刚被扶上轮椅,邵晨的父母已经闻讯来到前门。
一路上邵晨的父亲推着轮椅,而邵晨的母亲则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冉希结结巴巴地接应着公婆话,神色有些不自然。在客厅坐定以后,郭琛背对着邵晨的父母丢给冉希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冉希心里清楚,郭琛这是在告诫自己,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看着这在和自己拉家常地公公婆婆,冉希暗暗地做了几次深呼吸,接着说道:“爸,妈,我想回房间休息会儿。”
邵晨的母亲听后微微一愣,接着拍头后知后觉地说道:“你看看我又犯老毛病了,就只顾着跟你说话。”
“就是,也想想冉希刚刚才从医院回来。”邵晨的父亲在一帮接话,帮忙数落她。
可是邵晨的母亲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狠狠地用手肘捅了捅老爷子,“就你马后炮!”
“哎呀……是我不对,行了吧。”邵晨的父亲忙道歉。
冉希静静地凝望着拌嘴的二老,无限的惆怅、无边的羡慕如泉水喷涌般涌上心头。
他们年华已逝,青春不在,如今他们花白头发,满脸皱纹,虽然平时动不动地拌嘴,却处处透着温情。他们的那个年代,没有如今的物欲横流,没有现在钻石香水的浪漫,甚至连“我爱你”这样的字眼也不会时常提及。你要鲜花,不必浪漫,不费口舌,可是无论对方发生什么他们总会在第一时间感到。默默地关心成了他们彼此永恒的承诺。他们是彼此的伴,牵手走完终生的伴。
“我这不就是觉得冉希就像咱亲闺女一样嘛。”邵晨母亲的话语把冉希拉回现实,“越和她相处,我越觉得她和小惠很像,很亲切。”
“妈妈,小惠是谁?”冉希疑惑地问。
邵晨父母的脸色在瞬间变得很难看,邵母也意识到自己说漏话了,神情闪烁。她看着冉希困惑的目光,又看看冉希身旁同样目光质疑地郭琛,邵母微微叹息,感叹道:“小惠是我侄女,邵晨的表妹。她比邵晨小两岁,小时候一直寄养在我们家。说是我的侄女,其实和亲生女儿差不多。邵晨和她感情很好,比亲生兄妹还亲呐!”
“过年的时候怎么没有见到她?”冉希询问。
“哎……她已经去世两年多了。”邵母哀叹。
冉希神情黯然,郭琛却接话道:“伯父伯母,恕我多嘴问一句,她是意外过世,还是生病?”
邵晨的父母面面相觑,神情变得不自然。
“如果不方便说就算了。”郭琛忙接话。
“其实……这件事也过去很久了。”邵晨的父亲缓缓地开口,“说出来也无妨。小惠是个很好姑娘,一直很听话,很懂事。她和邵晨一样考入这儿的t大,是我们的骄傲。可是……可是……”邵晨的父亲面色痛楚,有些说不下去。
冉希和郭琛默契地相视而望,静静地等待下文。
邵晨的父亲终于收敛好情绪,接着回忆:“她染上毒瘾,在两年前自杀。”
“小惠染毒的那段日子真是我们家最难挨的时光。为了给她戒毒我们用尽了各种法子。邵晨还差点出了意外,幸亏有他的前妻帮忙。”邵母嗟叹。
“您是说去世的周媛?”郭琛忙问。
邵晨的母亲看着冉希,似乎害怕她介意什么。
冉希连忙表示,“我知道邵晨有前妻。”
邵晨的母亲点点头,“那就好……小惠在夜场染毒,应该是被人下药的。我们谁不清楚她为什么回去那种地方。邵晨气不过竟然跑去和人家理论。那群家伙都是些不能惹的恶棍!别说什么理论了,连邵晨这孩子都被修理地很惨。还被迫写下欠条,欠了他们好大一笔款子。后来,幸亏有周媛帮忙才解决了麻烦。”
冉希的心咯噔一下,这些事情她全部不知情,原来邵晨和姐姐的结合是因为这样的恩情。
邵晨的父亲接过话题,“在周媛的安排下,小惠被送到最好的解毒机构。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她的情况一点一点地好转,我们真的以为她能好来。可谁曾想她竟然会自杀。哎……周媛也是个苦命的丫头,接着就出了意外。”
邵晨的父亲话音落下,屋子里一片沉寂,大家都陷入各自的惆怅之中。
许久之后,冉希轻声询问:“妈,你说我和小惠很像是指我们长得很像?”
邵晨的母亲摇头,“不是说你们长得相似,而是指你给人感觉。和你越是亲近,相处的越久就越觉得你和小惠很相似,声音,身段,神态……对了,我这样说你不会介意吧?”
冉希忙摆手,“不,怎么会能。”
“那就好。我怕你会误会,以为邵晨喜欢你是因为小惠。这仅仅是我的感觉罢了。”邵晨的母亲忙补充,“小惠当年有个很好的男朋友,一直很照顾她。甚至她染上毒瘾他也没有放弃她,还一直帮她戒毒,可惜……如果小惠没有出事的话,他们一定也结婚了。”
“季墨确实是个不错的小伙子。”邵晨的父亲接话。
“爸——你说什么?!”冉希努力地抑制住颤抖的声音,“小惠的男朋友叫什么?”
“叫做季墨。怎么,冉希你认识?”邵晨的父亲回答。
“哦……没什么,我刚刚没有听清楚而已。”冉希结结巴巴地回答。
邵晨的父母陷入苦痛的回忆之中,没有留意到冉希脸色的变化。但是她身边的郭琛明显感觉到冉希的异常。
感叹几句之后,郭琛推着轮椅带冉希回到卧室。由于冉希坐着轮椅行动不便,她卧室被暂时安置在一楼的客房。
一关上房门郭琛就开腔质问,“说吧,那个季墨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对这个名字这样反常。”
一路低着头的冉希一直在神游之中,郭琛轻拍她几次她才回过神。
“你,你说什么?”冉希抬头问。
“我说你现在的反常!”郭琛坐在床沿上和冉希面对面,“老实交代这个季墨的问题?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啊!”
“你在说什么呐。”冉希没有正面回答问题。
“你呀,还在给我装蒜!”郭琛嗔怒,“就你那点心思还能瞒住我?”
冉希看着郭琛,酝酿了很久才想到从哪里说起。
在冉希的叙述中时间慢慢地流逝,郭琛的表情也从惊讶,变成惊恐,再变成惊叹。
“原来这个季墨竟然和你有这样的渊源!天呀,太乱了,太乱了!”郭琛抱住自己的额头,“如果伯父口中的季墨就是这个孟式集团的上门女婿的话……他和邵晨岂不是早就相识?而且邵晨还差点成了季墨的大哥!要是这样,这个季墨怎么可能答应帮你对付邵晨?”
冉希深深地锁住眉头,“不管是季墨,还是邵晨都咬定他们相识不过一两年的时间,而且是通过孟薇薇才认识。”
郭琛继续地挠着头,惊叫道:“我的头脑快要炸掉了,这些家伙到底是唱得哪出戏啊!照这样看来季墨到孟家做这个上门女婿可能令有深意?他觊觎孟家的财产是为了……为了……反正为了什么我也说不准。反正就是有愿意的,对吧?”
冉希白了她一眼,示意邵家二老在客厅中,让郭琛不要这么大声,然后说道:“这个我不说不准,很有可能。”
郭琛起身,来来回回地在卧室里走动,神神叨叨地不知道是对自己说还是对着冉希说,“你先是和季墨在油轮上碰到持刀的疯子;接着签售会上竟然吊灯会老化脱落,砸中你和邵晨;现在又是出车祸!有问题,大有问题嘛!……”郭琛狠狠地拍手。
“你说……当年邵晨会注意到我是不是因为我形似小惠?”冉希突然这样问道。
“啊?”郭琛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冉希,“你对他……”
“我们不可能了。”冉希马上这么说,“我只是随口问问。”
郭琛突然在冉希的面前蹲下,凑近她的脸,死死地盯住她:“真是口不对心的家伙!你明明对邵晨是有感情的。别说你记起了以前事情,就算你和邵晨之间的联系仅仅是为了复仇,你也对他动心了!我看得出来。”郭琛用一种不可置否地语气说出这番话,不给冉希反驳的余地。
后者只是沉默,避开了郭琛的审视。
“又不说话!”郭琛起身嘟囔着:“一到关键问题你就沉默,冉希你真的变了。以前的周静不是这样的。”
听到这话冉希猛地抬头,她本能地想辩解什么可是却词穷到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郭琛看着冉希犹豫了几秒,转身开门。
“吃饭了,姑娘们。”徐妈站在门口说道。
“好的,我们这就来。”郭琛回应。
邵晨没有回来吃晚饭,确切地说他一夜未归。今夜他将待在孟家帮忙守夜,明天孟老爷子要出殡。
如果不是右腿使不上劲冉希这一夜一定会辗转反侧,现在的她只能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小惠,邵晨,季墨,孟老爷子,孟薇薇还有姐姐,他们的身影不断地在冉希的眼前晃动,似乎有一条看不见的隐形连珠把这些人全部地串联起来,她忽然明白了很多事情。
可是即使了解全部真相又能怎样?现在的她连自己想什么,需要做什么都弄不明白,更何况其他人的阴谋与算计?
郭琛说得没有错,她是变了,她对生活的憧憬,她对生活的激情,她对生活的幻想……所有的一切都已经随着无法追回的时光一起死去。
她没有资格像邵晨的父母那样陪在心爱的人身边慢慢地皓首。她能做的只是离开,趁一切都没有崩塌之前,用离去让事情变得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