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权问,“二王子刚醒,身子也没有恢复,不如再修养一段时日在离去如何?”
二王子婉拒,“如今漠疆政事颇多,父汗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儿子自然要去为父汗担忧,纵然是身体不适,也不能多留,毕竟和漠疆比起来,我这身体算不得什么。”
瀛权遗憾的捋了捋胡子,客气的说道,“既然二王子都这么说了,朕也不好挽留,二王子在路上且要保重身体。”
二王子抱拳,躬了躬身体,“那是自然,既然如此,那本王就先回去,就不打扰陛下了。”
看着二王子走了,瀛权脸上客套的笑便隐了下来,随之便是冷静锐利,他看了金楼半晌,才说道,“事情都解决了,不用怕父皇要砍你头了。”
金瑶戏谑的说道,“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瀛权冷哼了一声,表示,我信了个你的邪!
金瑶的话让人很难猜透她说的到底是真还是假,有时你觉得她满口胡言只是为了满足自己暴虐的快感而已,但是往往她做的一切都是有自己的理由。
看似无辜的人其实并没有简单,而有时候罪大恶极的人往往也并没有做伤天害理之事。
瀛权当初的确以为,金瑶只是单纯的看自己的皇姐不顺眼想整治她而已,如果只是小打小闹而已,他可以选择无视,可是攸关性命,瀛权也不会如此纵容她。
他当真是不太了解他的所有子女,若不是慕容烈肯站出来替金瑶说话,那么,他真的便要误会了。
瀛权不知道要如何与这个性格古怪且敏感的女儿相处,他干咳了一声,试图打破这尴尬的氛围。
“瑶儿,这件事是朕误会你了,朕向你道歉……”
金瑶手里把玩这小辫子,把辫子一圈一圈的缠绕在手指上又把它拆开,听到瀛权突如其来的道歉,让她的手微微顿了一下,然后又装作没听到似的,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她本就不以为然,她一向被人误会惯了,不管无不无辜她都无所谓,而在她映像之中,一向自以为是的帝王却肯低下头向她道歉,这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还微微有些……不自在。
看着金瑶不回应她,瀛权叹息一声,隔了好一会儿又说道,“从南海带来一批上好的明珠,品质极佳,朕差人给你送到宫里来,给你做几条珠串儿!”
金瑶依旧玩儿着手里的小玩意儿,一言不发。
“还有江南新出了冰蚕丝绸也一起给你送过来……”
见金瑶还是没有说话,瀛权还以为是自己送的东西还不够多不够好,正当还要再添几件的时候,金瑶终于说话了。
“不用了……”
瀛权还未说出的话顿时就卡在了人嗓子眼里,又痛又痒,最后又无可奈何的咽了下去。
金瑶说道,“我不缺什么东西!”
瀛权本是个不善言辞的人,金瑶也是不擅于沟通的性子,顿时整个大殿里,静谧又尴尬。
金瑶率先打破了尴尬的氛围说道,“如果没有什么时候,我就先回去了!”说完,抬脚便急匆匆的离开了。
看着金瑶一点也不想留的姿态,瀛权就算是想开口挽留,也说不出口,那些到嘴的话,藏起来的话,便通通一起咽了下去。
福全公公看在眼里,无奈的叹息了一声,“公主还年幼,且从来不在陛下身边长大,所以公主自然是不会理解的,当她成为母亲,有了自己的儿女,她便能懂得陛下的苦心了。”
瀛权闭上了眼,满脸的疲态,说道,“朕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瑶儿成家立业的时候了。”
老侍官听了,立马驳道,“陛下尽是瞎说,陛下福气绵延,长命百岁,怎能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瀛权道,“朕觉得这些年身子越来越不如以前了,容易感觉到疲乏,也不知道是不是……”说了一半,瀛权便停了下来,没有再说了。
福全接道,“陛下一定能看到金瑶公主嫁人的那一天,而且还能看到自己的小外孙,曾外孙的。”
瀛权听了老侍官的话,忽然就笑了起来,脸上的疲态多时就少了许多,也更精神了。
“希望如此吧……不过……”瀛权想了想又继续道,“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男儿才配得上朕的瑶儿。”
“与公主适龄的男子有很多,像慕容将军这样人中翘楚配得上公主。”福全说道。
“慕容烈……”瀛权皱着眉头想了一想,然后又摇了摇头,“不妥……不妥……”
福全问,“陛下觉得有何不妥?”
慕容烈才二十出头,且就已经是名震天下的兵马大将军了,有谋略又有胆识,铁真真的英雄,老侍官觉得慕容烈配得上。
瀛权思索着道,“慕容烈性子太过刚烈,而金瑶也是不让人的性子,两人性格太过相似反而容易生出矛盾,而且现在边关多战事,没有慕容家不行,朕可不想朕的瑶儿在京城里苦等一个常年在外的丈夫,更何况,边关常杀戮,也伴随着危险……”
瀛权没有继续,只是摇了摇头。
福全又道,“那江锦之,江侍郎也不错,才华横溢,在百姓大臣冠有举世贤才的冠称,而且能让二王子松口,也有他一份功劳,不仅救了公主,还避免了一场战事,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瀛权捋了捋胡子,说道,“江锦之是不错,性格谦和,处事圆通待人包容,如果能和瑶儿在一起,日后定会让着她,不会让她受委屈……”
“只是也可惜了……”瀛权叹了叹气,“从小体弱多病……”
老侍官说道,“陛下,公主还小,朝中人才众多,比比皆是,陛下以后慢慢挑了来得及。”
瀛权,“是啊,还来得及……”
是夜,夜晚,星辰,皓月,玄空。
外有乌啼鸣叫之声,金瑶听着声,辗转难眠,过好一会儿,她翻身坐起,抚着双眉,看着半掩着的窗,顿了好一会儿。
双眼茫然又透着些不解,无知和天真交织,像一个婴孩干净纯粹,但又好奇与敏感。
她的眼睛里多了许多困惑,比如说男女之间的茫然,亲情之间的困惑,让她无解却又好奇,但又抗拒。
她起身,在漆黑的屋子里,依然能准确的找到自己的衣服,并且穿上,她走出寝殿,虽然放慢了脚步,但一旁柳伶芸察觉到了。
她就睡在寝殿门外,只在地上垫一层薄薄的糙绒便和衣而睡了,本是习武之人,听觉敏锐于常人,醒来便看到金瑶穿戴整齐似乎是要出门的样子。
虽然她不该多事,但作为一位尽职尽责的奴婢她还是问了一句,“公主是要出门吗?”
嗯,金瑶淡淡的应了一句。
这是她服侍金瑶以来第一次遇到公主半夜外出的情况,金瑶看出来她想说什么了,便再她还未说话之前率先说道,“我出去一趟,不必跟了。”
柳伶芸顿了一下,回道,“是,公主。”
金瑶驾轻熟路的翻过了江家的府邸围墙,又准确的找到了江锦之的卧室,那熟悉的动作就像是自己家般一样的熟悉。
江锦之早已进入了梦乡,但糊里糊涂的感觉到好像有一双柔软无骨的手揽上了他的腰肢,一睁眼,便有一张美丽精致的女子的脸倒映在他的眼帘。
像梦又不像梦,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他迷迷糊糊睁开了眼,那张真实的脸竟越累越来真,不像幻觉,正是这样脸整日折磨的他心神不宁,难以入眠。
江锦之顿时清醒了,有些愣,有些惊,因为好久没有看到这张脸,这个人了。
他每天夜夜时时期待,又时时痛苦,他为自己的龌龊的想法感到不安,又为她的每次到来感到期待。
他觉得他不正常了,他觉得更可笑的是,他就像一个每夜期待着帝君临幸帝妃子一样。
他想问这个女人为了要这般折磨他,同时也想质问自己。
金瑶知道他醒了,虽然他不肯睁开眼睛继续装睡着,但她还是问道,“你今天白日来找我是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的吗?”
江锦之还是没有睁眼,金瑶见状忽然笑了起来,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有些可爱,睫毛都颤成这样了,还在装睡。
她伸出手去,像扑蝴蝶一样,去捉那些调皮抖来抖去的睫毛,江锦之似乎经不住这样的挑逗,耳朵红了一片,双颊也像在滴血似的,烧得慌。
终于是不堪这样的折磨,他无奈的睁开了眼,静静的看着金瑶,似是无奈的妥协了。
江锦之平静的开口说道,“我并没有什么要与公主说的。”
金瑶听了,一指一画的勾勒着江锦之的眉峰,说道,“你知道吗?你的眼睛不会骗人。”
江锦之顿了半晌,犹豫着还是问道,“那么公主?你的眼睛会有假话吗?”
金瑶听了,勾了勾唇,问,“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江锦之一言未发,沉吟了半晌。
他看到了有很多,很多东西,但是他一个都看不明白。
她的眼里有太多让人看不懂的情绪了。
可是纵然有危险,警告他不能在靠近,可他还是不受诱惑,甘愿跳去这没有底的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