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还有什么比背后说人闲话，然后本人全部听到更尴尬的？

特别是姐弟俩议论的本人还用那双海一般的蓝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时候，艾拉那叫一个僵硬。

反倒是本来就对威廉小少爷没什么好感的爱尔理直气壮，他发现威廉后，白皙精致的面孔立刻皱了起来，小声嘀咕：“偷听我和艾拉说话，真讨厌。”

威廉扯了扯嘴角，雕塑般英俊的五官摆出一副恰到好处的嘲讽：“我可没偷听。”

爱尔：“那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威廉冷笑几声：“我在光明正大地听。”

爱尔：“……”

眼瞧着弟弟要跳脚了，自知他们理亏，艾拉急忙拉住爱尔：“你有什么事吗？”

威廉收回目光，他径直迈开步子，盔甲自行相撞发出坚定的铿锵声，干脆的声音和他挺拔的身躯一同与艾拉擦肩而过。青年拿起了艾拉丢在地上的羊皮纸，扫了一眼，而后硬邦邦地开口：“你应该把寻找精灵营地放在翻修天临堡之前。”

艾拉：“谢谢你提醒我连爱尔都看出来的细节哦。”

威廉深深吸了口气。

他就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般转身，握紧了腰间的佩剑。

艾拉算是发现了，这家伙一紧张或者不满时就喜欢握紧佩剑。

能不能更好懂一些啊？她在心底吐槽，和这家伙还没说过几句话呢，就已经知道了威廉小少爷的下意识习惯。

怪不得沃恩子爵要把他开除在继承人名单之外。

“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寻找精灵营地，”他笃定开口，“现在的任务是翻修天临堡，加文手下人手不足，而你我……在这里都没什么用，不如出去分头行动。”

也是。

艾拉确实没什么用，她又不像父亲那样徒手举大门。威廉也差不多，眼下干苦工的都是他的手下，小弟总不能让领导亲自下场干活对吧。

而且能看得出来，威廉·沃恩在努力为自己寻找价值。

到底是寄人篱下半当徒弟半当人质，还不如学徒杰森在天临堡里自在呢，艾拉越看他越可怜。

“我同爸爸商量一下，”于是艾拉说，“这确实可行。”

人手不足，在加文带头的前提下，一众人忙活了一整天，也不过是清理干净大殿前空地上的碎石，进度可谓异常缓慢。

快要黄昏时杰森和其他猎户们回来了，带着足够的食物，以及天临堡附近的地图。

艾拉铺开地图，在自己的羊皮纸上继续补充内容。

加文回来后，看到的就是艾拉手中已经完善好的所有信息。

当前任务只是其中一项，在杰森归来后，艾拉按照rpg游戏的设计思路，将手中的人口和资源全部数值化，变成了数字写在了上面。

比如说杰森在天临堡的背面找到了瀑布，又在能探索到的最远地方找到了铁矿。于是艾拉就在羊皮纸上了写明了【水源：1】、【矿源：1】。

当然了，还有【森林：无数】。

加文看到那个“无数”，禁不住笑了起来：“岂止是木材用之不竭，天临堡附近的树木太多了，咱们得专门开辟出一条下山不太麻烦的道路来。”

“木材永远不会多。”

艾拉认真道：“滥砍滥伐是个大问题。”

当然了，那是至少几百年后的大问题。就算这个世界拥有魔法，也不见得能有滥砍滥伐的生产力。

除了资源外，还有人口。

杰森和村子里的三名猎人，被艾拉归类到了【侦察】一栏，现在有四名人口。

威廉带回来的十二名士兵则归类到了【工人】一栏。

并且，在每个分类之后，艾拉还根据今天的工作进度大概算了一下每个单位的效率。比如说今天清理大殿外的空地花了五个小时，以此类推，修整大殿可能需要分几个步骤，每个步骤都可以预估相应的时间。

至于村子里的老弱妇孺，还有艾拉、爱尔，以及威廉，再加上养伤的阿洛伊修斯这种基本在生产重建方面基本没用的，则被归类到了【其他】。

“很有条理，”加文阅读完毕后大加赞叹道，“连国王的内务大臣都不如你上道，艾拉。”

这么夸张吗？

艾拉有些不好意思，她就是按照平日打的游戏整理了一下而已。虽然她觉得好端端的一个动作rpg真的越来越模拟经营了。

“等把庭院清理完毕，我就腾个人手去请阿洛伊修斯上山。”

说着，加文指了指羊皮纸上的【任务a】：“只要他启动防护法阵，就能完成你的记录事项。”

艾拉点了点头，抓住了机会。

“爸，”她开口，“我和威廉留在天临堡也帮不上多少忙，不如让我们两个去找找西林山脉里的混血精灵营地。”

加文沉吟片刻：“可以，你们两个应该单独相处一番。”

艾拉：“……”

见女儿露出别别扭扭的神情，加文失笑：“没别的意思，你是我的女儿，理应和提供帮助的朋友打好关系。不喜欢他就算了，天底下还有谁能强求加文·韦斯特的后代？”

艾拉长舒口气。

“再说了。”

触及到艾拉那与母亲如出一辙的绿眼睛，加文向来威严的神情难得一缓。拯救世界的英雄竟然流露出窘迫的意味，他摸了把鼻子：“你年纪还小，急什么？”

果然天底下所有的亲爹都不想让女儿早早结婚啊，艾拉心底一暖。

“现在就挺好，”艾拉回道，“还是先解决眼下的问题重要。”

“你带着爱尔一起去，”加文嘱咐道，“他了解精灵的文化，也会他们的语言。带上他更容易获得混血精灵的好感。”

也行。

虽说离开了天临堡，深入西林山脉其实有点危险。但是父亲忙里忙外，也顾不上照拂爱尔，他在这儿得多寂寞啊。

或许是读懂了艾拉的担忧，加文继续开口：“你拿着这个。”

说完，他将自己腰间的袋子接下来，塞到艾拉手中。

艾拉：“……”

她猛然瞪大眼睛。

加文·韦斯特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送给了女儿一个荷包那么简单。可是当绣着陌生魔纹的袋子沉甸甸得落在手中时，艾拉吃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众所周知，rpg游戏的主角总是有着一个不符合常理的物品栏，主角们的物品栏仿佛一个异次元空间，虽然有携带物品的上限，但容量远超常理。

在《西林英雄》里，主角的物品栏有了额外解释：加文·韦斯特系在腰间的袋子是独一无二的神器，全大陆只有一个，装进口袋中的物品全部被压缩，因此是个相当合理的“异次元空间”。

而现在，父亲把主角特有的、弥足珍贵的主角光环——物品栏，给了艾拉，里面还装满了他累积多年的各种牛逼道具装备。

“不，爸，”艾拉语无伦次，“这不行，我受不——”

“你想说你受不起？”

加文苦笑出声。

高大的英雄坐在帐篷前，在篝火的映照下，他的眼眸幽深复杂，带着些许艾拉读不懂的沧桑。

“艾拉，我好不容易找回了你，”加文的话语平静，可艾拉听起来却格外的难受，“如果你和你弟弟出了事，我拿着全世界最锋利的武器，最珍贵的财宝，又有什么价值？”

艾拉一下子哽住了。

身为父亲的男人摇了摇头，没强求艾拉做出反应。他言简意赅地教导女儿如何从袋子中取出物品，作为示范，他取出一把金色的长弓。

“你擅长用弓，”加文把长弓递给艾拉，“这个或许适合你。至于箭筒，你自行找一个合适的。”

艾拉认识这把弓，它叫“日神”，《西林英雄》里属性最好的一把复合弓，艾拉特地跑了三四个支线任务才拿到它。

“腰刀也应该换换。”

加文又拿出了一把匕首。

健壮雄伟的英雄不习惯用匕首，因此匕首不是什么神器，却也是用陨铁打造，锋利无比。

“我的护具你无法使用，”加文甚至有些愧疚，“但我有一些合适的材料。现在的阿洛伊修斯身患残疾，无法打造护具，等到以后天临堡来了矮人，仍有机会。”

“这就够了。”

艾拉深深吸了口气：“爸，只是出去找混血精灵的营地，没关系的。”

什么是亲生的？这就是。

过了八年村姑生活的艾拉，不得不花了点时间维持平静的神情。她早就习惯了一个人解决所有困难，迎接无尽的孤单。

但现在，艾拉心中那个“总是能带来麻烦”的男主角回来了，她不仅没迅速炮灰，甚至还受到了各方面的保护。

正是因为八年前她已经“死”过一次了，加文·韦斯特才格外谨慎，用尽一切办法补偿照顾艾拉。

加文也知道他反应过度，他犹豫片刻，总算是放弃了继续往外掏装备送神器的想法。

“你和爱尔量力而行，”父亲语重心长地叮嘱道，“即便找不到精灵营地也没有关系，我们不着急。我只希望你知道一点……艾拉，世间万物也比不上你们的安全。”

他抬了抬手，却又像是畏惧什么般蜷起了手指。

艾拉阖了阖眼睛。

“我明白。”

她向前一步，张开双臂。

“我会照顾好爱尔，”艾拉给了父亲一个轻轻的拥抱，“请你放心。”

这个拥抱不仅仅相隔八年的时光，它甚至险些横跨生死。当女儿环住他的脖颈时，加文愣住了，见过一切生死离别的英雄僵硬在原地。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缓缓抬手，同样抱住了自己的女儿。

“我相信你。”

加文低声道：“我的孩子。”

有了父亲的鼓励和一身装备加持，艾拉觉得自己基本上是无敌了。

可不止是因为装备加成高，还因为她第一次有了就算天塌下来，也有爹顶着的意识。有人支持保护自己的感觉真好，第二天爬出帐篷时，艾拉那叫一个精神抖擞。

但是现实总是比理想残酷。

当艾拉找到爱尔时，他已经和威廉打了个照面。七岁的小男孩一脚横在艾拉面前，气鼓鼓地盯着俊朗的青年，耀武扬威道：“我会看着你的！我不许你打我姐姐的注意！”

艾拉：“……”

关心自己和队友的好感度也就算了，还得关心队友和队友之间的好感度，这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