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坊内市井气满屋,三人有说有笑间,已是将桌上酒水尽数喝光,酒壶在桌上四横八趟,但饭菜除了少年跟前的一盘少了一半,其余皆是丝毫未动,只是酒桌中央的一小叠下酒小菜少了几粒花生米。
而屋外,头顶的烈日已是向下悄悄降落了一些,但依旧炎热。
符华自袖中掏出一粒白银,轻轻摆放在桌上,率先发声道:“这粒银子充做酒菜钱应是绰绰有余,你将酒菜钱结算后,剩余的就全是你的了。”
迟白芷微微一笑,也是不作拒绝,抱了抱拳,“多谢符公子美意,那小子就却之不恭了!”随后一把抓起,一溜小跑前往酒台。
其实迟白芷原本是不想得这意外之财,总觉得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且好事从天而降的次数不会太多,也不可能一次次砸在自己头上不是,但一想到先前石爷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心中就像吃了颗定心丸,毫不退却的拿起雪白花银,在心底一遍遍告诉自己,他们有钱,他们有钱。
少年一溜小跑,片刻已到酒台前。
望向抽着旱烟吞云吐雾的老爷子,伸出手掌将银子摊开呈放在老人桌前,“石爷,将那桌酒菜钱结算了,多余的分我一点儿就行。”
少年摸了摸头嘿嘿一笑,胃口也是没有太大,伸手指了指三人所坐的酒桌。
石爷深叭了一口旱烟,停下拨打算盘的举止,一只手捏起银子看了看,随后对着少年吐出烟雾,“嗯,和你先前收到的那粒银钱一样,算不上正统官银,酒菜钱加一起六钱银子,多余的四钱我是现在给你,还是和下次工钱一并给你?”
迟白芷伸手拨了拨烟雾,缕缕微风很快将之吹散,一脸诚恳,“您下次和工钱一并给我就行,我只要两钱银子就成!多的两钱就当我给您老买了盒烟丝,算我孝敬您的!”
老人闻言哈哈一笑,将手中银钱重新放回桌面,伸手指了指少年,开口道:“你小子,罢了罢了,这烟丝钱我就收下了,但你小子别以为我和你一样拿人手短,日后如果帮工你还是出了什么岔子,那工钱我可是要照扣不误的!”
迟白芷神态认真至极,随后微微一笑,“得嘞!”
语罢,迟白芷朝三人小跑而去,身后酒台前老人抽着旱烟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溜小跑至三人桌面,与三人细细说了片刻,随后便是欢声笑语间一齐走出酒坊。
头顶烈日依旧高挂,街道上有些老旧的墙面也是被晒的剥开了来,片片残渣挂在墙上,好似风一吹就会掉落成灰,显得有点斑驳不堪。
迟白芷与二人并肩前行,而古怪少言男子却是始终跟在身后,不远也不近。
也是没有多想,好似习惯了此人的行事作风,迟白芷也只顾得和身旁二人细说,偶尔传来阵阵欢笑声。
行至镇门口,少年突兀停下脚步,指着镇口处两尊巨大石首开口道:“二位,要说咱们小镇最壮观的地儿,应该除了山顶美景外就是这儿了,这两尊石兽至我懂事起就是摆立在此,听老人讲说,就算是他们小时候,这石兽也是早早就在此了,所以年限我也不是太过清楚,但是据镇内传闻,说是以前在咱们崝砉山结炉修行的那位仙人用神通开凿山顶铸造成的,但也仅仅只是传闻,不过小子总觉得应该要宁可信其有不能信其无,是这个理吧?”
符华闻言点头赞叹,在拥挤的镇门口中穿梭前行,就像一条入土泥鳅,无丝毫阻力顺畅而过,片刻后望向二兽细细打量。
“佛家将狮视为庄严吉祥的神灵之兽,故而算是镇教瑞兽,而虎却是威猛刚烈,象征着道家的凛然正气,为他们道家的镇教祥兽。道家与佛家虽同为正气一统,但修道理念却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为何二者却是摆放在一起,当真只是有些巧合?还是凡夫俗子求个平安?”
符华沉吟片刻喃喃自语,越发觉得这座小镇有些意思了起来。
迟白芷依稀只见石兽跟前的符华嘴中嘟嘟囔囔,但是却什么都听不大清楚,只是隐约听到了什么道家,佛家之类的古怪话语,也是没有多想,静静站在原地等待,只是眼神流转,四处观望。
周云若不知何时悄然走到符华身后,看着伸手轻摸下巴的少年开口道:“石狮摆放大门的讲究,说到底也只是凡人一种祈求平安的心理作祟罢了,但石狮与石虎一同摆放你可知道为何?”
听身后有声音响起,符华收住深思的思绪,颇感兴趣,转头问道:“为何?”
周云若有些意外,按道理说修行之人应是清心寡欲的,何况以师弟的性情怎么会对这世俗间的事物感兴趣,也是不饶圈子,直言道:“我曾在师门藏书楼内见过一本名叫‘析津志辑佚’的古书,上面记载了一些凡间地方风俗与一些人文景观。”
符华点了点头,虽没见过此书,但很是认同师姐此言,显然知道周云若一向是个喜欢饱览奇书的人。
周云若停顿片刻,抿了抿嘴,继续说道:“石狮摆放大门的作用,书中曾有言分为四,其一是世俗之人认为此兽可驱魔,所以最早是摆放在陵墓处镇墓,后来除了摆放在陵墓外,世俗人也将其摆放在大门处或是乡间路口,用以镇宅、辟邪、禁压不详之物保平安。”
“其二便是借此预卜洪灾,在世俗传说中每当有天灾降临,石狮往往会眼角滑落血泪。”
“其三,彰显权贵之用,世俗权贵之人大多喜欢用此来震慑八方,表现神圣不可侵犯的意味,比如大同皇帝。”
说到此处,周云若望着符华二人对视了一眼,皆是一笑,颇有些轻蔑之色。
“其四,只是简单是用以装饰之用,就好像这座小镇门口是这尊石狮一般。”
语罢,挪步至石虎前,再度开口:“至于这石虎,说法就较为简一,与石狮之由其三差不多的说法,都是用来彰显权贵之流,不过石虎一般摆放在中堂,倒是没有摆放大门或路口的,只能说这石虎与那石狮一般皆是仅做装饰只用罢了,也没什么太过出奇的地方。”
符华听完师姐所言,点了点头,啧啧称奇。
想到不小小的石兽也是有着这么多的说法,不过对于师姐先前所言种种神奇,符华倒是丝毫不信,区区死物如何能够与仙人之流相作比较?
符华被师姐这么一说,也是打消了灵物所藏石兽内的荒诞念头,瞬间对此毫无兴趣,只当此地仅仅只是运气较好有灵物诞生破土而出,而不是此地有什么神奇之处,又或者是有那隐世不出的家族和宗门在此结炉,更加不用想是否如镇内传闻所说,有那仙人曾在此地结炉修仙,此地居民以及一些古老物件连丝毫灵气都是没有,只有那座算不得太高的小山有着丝丝灵气溢出,较之别处可能稍微浓郁了一点,但也算不得如何。
收起观兽眼神,连石兽身后两根巨大木柱和牌匾都是不做观看,符华望向身后二人开口道:“小白、钟兄,你二人过来吧,我们去往别处瞧瞧。”
其实少年在刚才女子开口解释时,便是脚步轻挪朝之靠近了一些,也是没有太近,竖起耳朵认认真真听讲,一脸正经,点头称赞不已,心中暗想原来这石兽都是有这么多的说法,书读的太少果然不是件好事啊。
迟白芷闻言笑着点了点头,道了声好,随后朝前走去与之汇合,也是丝毫没有担心和回望身后的古怪男子,经过这两天的观察,少年已是发现此人一直古怪少言,好似什么事都漠不关心,但却又如影随形,就像影子一样,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回头,他都在身后。
片刻行至石兽旁,三人探讨了一番准备前往何处,最后将目的地确认为后山清凉小泉后,转过身朝后后山走去。
而始终吊在身后不言语的钟姓之人,伸手摸了摸石兽,随后缓缓跟在三人身后。
被男子摸过的石兽上,有着一道不为察觉的古怪痕迹,丝丝灵气覆在上方,待四人走远,灵气已是消散不见,痕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失不见。
大道上,三人在前,一人在后。
思绪各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