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居所,妖云覆顶,魔焰滔天。
书圣帖文被小枝斩破,圣迹不存,半空中的双生子便失去了庇护。他们握着彼此的手,紧紧相拥,虽然目露震惊之色,却不见一丝胆怯。
下方却邪使反应极快,在书圣帖文散落的那一刻,几十道真气再度汇起,聚而为阵。
阵中涌出清气,与空中妖云对峙。
小枝一击即退,落回地面,重新仰头看去,发现面前场景十分奇诡。
本是天清地浊,此刻却正好反了过来。空中是浊然秽气,乌泱泱的妖云压得很低,几乎要濒近屋脊。地上清气升起,险之又险地将妖气隔开,避免伤及无辜。
“你、你……”
“不可能!”
双生子诧然看向小枝,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她破开了帖文。
却邪使们也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先是魔主鹰犬用了使用人族圣迹自保,后有小枝一力破之,瞬息间发生的一切都如此不合常理。
但这不影响他们退敌。
却邪使们再次汇聚出一股真气,这次阵法产生的清气直接冲开了妖云,云中妖鸟行迹毕露。它仰头发出一声尖啸,清气震荡,几名却邪使口鼻流血倒下。
这一声的功力,至少也在元婴之上。
小枝捏着银色令哨,没有妄动,她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按说这么大动静,周围宫殿里的人早该仓皇奔逃了,可现在一个人都没看见。莫非蜀山提前撤走了附近的凡人,只留小皇子在这个殿中,就等魔主派人来狸猫换太子吗?
她正东张西望,忽然听见荆夜的声音:“你先走。”
他已经化身黑影匿入阵中,小枝看不见他人,但能听出他很生气又不能发作的语气。
小枝也没空管这些了,她紧张地提醒道:“等等,孩子还在他们手里!”
荆夜未答,因为却邪使已经准备突袭。
下方阵法变幻,黑幕拉开,四方八门所有人都是阵眼。一道道真气相互连接,每流过一处就涨大一分,最后全部汇入一人身上。
这一人的修为也迅速拔高到了元婴期,他眼中充血,一步踏出,空气中传来爆裂声。
双生子见却邪使想要攻过来,连忙将捆在背后的男婴解开,喂入妖兽口中。
“住手!”小枝长剑离匣,喇叭花冲着大乌的眼睛刺去。
妖鸟眼皮一合,坚不可摧。小枝并指一划,寒冷剑尖甚至与之擦出火花。
大乌闭眼的那一刻,阵中元婴期却邪使化作黑光,猱身而上,也无甚技法,只凭一股浩然真气,直挺挺地撞中大乌。
食骨大乌腹部没有钢铁似的羽毛覆盖,显得十分柔软,这一击撞破了它的皮肉,露出里面鲜红的内脏。它尖啸一声转过头,张口叼住了双生子喂来的孩子。
咔嚓!
混乱之中,这一声细小的脆响却万分清晰。
小枝觉得浑身的血都凝固了,手脚冰凉,连眼睛都眨不动。
那男婴的头被鸟喙含进去,白嫩微胖的腿在外面晃荡,整个身子就像没了骨头似的被甩动着。妖鸟还在呜呜狂叫,却邪使不管不顾,继续撕裂它的伤口,更多内脏和血流了出来。
这些血肉在妖气与清气的对撞中被搅动,纷扬如雨般落下。
小枝抹了一把脸,隐约听见赭衣叫她离开的声音,但她挪不开步子。
自昆仑妖乱以来,她见过很多死亡。
镇南关,妖兽屠城,血流成河;柏桦城,死守险关,横尸遍野。
魔主说这些是“劫”,她便当作是劫。
但眼前的也是“劫”吗?
什么都没有做过的,像她一样无能为力的孩子,也应该应劫吗?
天空之中,妖鸟摇晃着身子,头一仰,喉一咽,将那两条白花花的短腿也吞了进去。它喉咙鼓起一块,吞食时用喉道往内挤压,将人形凸起物压扁成可以顺畅咽下的样子。
这种食人方式与蛇很像。
小枝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咽口水,心里涌起可耻又恐惧的情绪。
“走了!”赭衣见她纹丝不动,只得拉了她一把,“别傻站着,你破个圣迹就已经帮却邪使占到上风了。他们专门除妖,肯定知道怎么对付!再呆着小心被殃及!”
赭衣可能有张乌鸦嘴,他刚一说完,本来占上风的却邪使又被压制了。
食骨大乌将男孩儿咽下去之后,腹部伤口开始渐渐恢复。他扇动着翅膀,一股接一股妖云裹着风沙,将半空中的却邪使扇开。
通过阵法拔高到元婴期的却邪使已经难以支撑,阵中出现破绽。却邪使反应虽快,却难以在短时间内再造出一个新强者,食骨大乌已经徘徊在了阵法边缘,一次次撞击禁制壁垒。
小枝看出食骨大乌并不想应战,它在风沙中几度盘旋,似乎是想带双生子逃离。
看来对于魔主而言,比起战胜却邪使,还是保护少年少女比较重要。
小枝紧攥双手,对催促不停的赭衣道:“你要走就先走。”
“走就走!”赭衣见她不领情,赌气就走了。
他刚离开几步又忍不住回头,惊觉小枝不在原地。他抬头看向天空,手中一紧,指甲刺入掌心。
“谢折枝!”他大声叫道。
小枝晃晃悠悠地悬在半空之中。
她一直没能学会御剑法,因为双腿上有仙气、妖气相争,平时很难着力。后来五蠹筑基,公子教她用枯木诀真气引动腿上经脉,但她也不敢多用,只在某些不得已的战况下才会以气引力,自由奔走。
若要踩在剑上,御剑飞行,这样短暂的站立远远不够。
所以现在她是坐在剑上的。
她侧着身,一只手牢握剑柄,另一只手顺着剑光延展的方向,轻轻触碰剑身。
赭衣头一次见这种御剑法,看得目瞪口呆:“你快下来!”
小枝低头看向喇叭花,剑身冰冷,热血沸腾。
与赵芸对战时,那种要“与之同往”的心怀又涌了出来。
“走吧。”她轻声道,然后肃然喝出剑诀,“离式,摄政!”
纤细的指尖沿剑身抚过,轻触剑尖寒霜一点。
长剑微颤,载她跨越长空,穿云破雾,无惧一切。
剑光直勾勾地刺向身形庞然的大乌。
大乌张开口就想将她吞噬,可剑尖及至近前,小枝便猛抬剑柄,翻身而上。剑身刺入大乌喉中,人却落在大乌背上,与那对双生子只有一臂之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