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开了卢臻的薛媛正非常愉快地背着手，沿着水路在镇上散步，赏看这镇中略有不同的风景。

不过一顿饭的功夫，镇中那随处可见的乞丐便少了许多，而留下来的那些人，眼神都带着愁苦和怯意。

显然假乞丐已经走光了，只剩下真的了。

看来她没想错，那些乞丐之中，还真的混了许多暗所的人。

薛媛忽然很想笑了。

此时张琮的暗所与暗卫，能力远不如后来那般滴水不漏，若不是夏玮来此，只怕此地暗所的人还觉察不到王四公子已经不在家中了吧？

目标丢失，暗探失职，现在的夏玮心情定然不会很好，但若是这样，前世的那场火，烧得还有什么意义？

暗所、暗探，之所以有一个“暗”字，就是要悄悄地、低调地将事情办成的意思，就算是烧了一把通天火，王幼堃不在家，这火就连威胁都算不上。

除非避开暗所耳目逃走的王四公子，忽然又回来了。

简直是自杀的举动一样。

纰漏所在……

薛媛如此想着，人已经站到了枕水巷与商街交接的石桥之上，凭栏眺望两边的景色。

河的这一侧是联排的小商铺，卖文房与书籍的更多，间或有小食铺子与一间二层楼的客栈，与镇中其他地方一样，繁华而且热闹。

而王家那三进的大宅子独占了河岸的另一侧，在这春末夏初的时候，已见郁郁葱葱了。

门前，除了有小孩子三三俩俩的玩耍之外，还有穿着比一般镇民好些的男男女女站在门口低声细语。

薛媛迈步过桥，靠着桥边的石栏，边看几个刚留头的小丫头丢沙包扔羊拐玩儿，边听那些人议论什么。

“一个偏房庶出的丫头，还真当自己姓了王呢。”

“可不是，还不是仗着四少爷用她？”

“再怎么样，也到不了京里去。”

“哎哟，她满姑娘都去不成呢，何况她？”

“可别提满姑娘了，好歹是嫡姑娘，却生得可怜，前儿不还是被她一句话就送回庄子了？满姑娘出来的时候，那哭得哟，好生可怜。”

“再过两年，她嫁个厉害婆家，朝打暮骂的，看她还敢不？”

王家祖宅虽然在镇中，但毕竟不过三进，非嫡支之后、进学做官的多数偏房族人，都住不进这儿。

他们说得正兴奋呢，声儿未免越来越高，忽得大门一开，又有几个人带着不忿气出来了，门外的人正要说话，见这次香覃也跟在后面，忙互相使眼色，都不敢再说那些话了。

香覃那只伤手已经包扎上了，数了数门外的人，开口只打发道：“好了，你们去吧，好生当差，有你们的好处。”

说罢就要回去关门。

人群中一个穿青的丫头见状，忙开口唤了声：“香覃姐姐。”

香覃不耐烦地站住：“干嘛？”

那丫头抱怨道：“善堂里的不过是些乞丐，也值得小姐这么上心？倒是把满府的人都送去伺候他们了？”

善堂？薛媛听得分明。

原来是这城中的乞丐，都是王家招来的呀，这倒更证实了她的猜想。

香覃顿时不高兴地扬起秀眉，又因她站在台阶上，显得比别人都高些，更觉高高在上了。

“这善堂的事情小姐有多在意，你们没看到吗？”她双手叉腰，训斥着那个丫头，“什么老又老的，幼又幼的，你们不懂吗？”

那丫头撇着嘴道：“香覃姑娘不用去闻那味道，却在这儿说便宜话。”

“呸！我去施粥的时候，你还做梦呢！”香覃用力啐了口，指着她道，“你这么会攀，去和小姐说呀。”

那丫头不敢说话了。

香覃冷笑道：“你们心里可都想明白了，若不是小姐把你们从庄子上带出来，你们都是个什么样子？不过在镇上当了三四年的差事，还学会拿乔了。谁要不爱去，谁就回庄子上，我自找听小姐话的人来。”

那丫头一听要赶她回庄子上的话，顿时慌了，立刻讨好道：“香覃姑娘别生气，我去的，去的。”

香覃翻了个白眼：“算你懂事。”

说着，她又扫了一眼这些仆役，道：“你们也别不愿意，小姐说了，等你们去善堂忙过这几天，赏你们三个月的月钱。你们可想好了，莫不是都要和银子过不去？”

那些仆役本来都有些不忿气，但听见竟然一赏就是三个月的银子，顿时都愿意起来。

虽然是去善堂给乞丐做饭舍药的，气味肯定不大好闻，但到底轻松，而且做几天便得三个月的钱，当然好了。

香覃自觉压服了这些人，心情好些：“好了，都快去吧，不过记得，谁要是在那善堂吃酒赌钱的，被我知道了，就都赶走了，听到没？”

“是。”众人立刻应声，这才一起往这边走了。

香覃横眼看这些人的背影，忽见薛媛就站在不远的地方，不觉一怔，旋即怒道：“喂，说你呢！那个穷酸，你在这儿做什么？”

众家仆被唬了一跳，而正玩耍的小孩子都也被她尖利的声音吓到了，纷纷停止了玩耍，无措地去看薛媛。

薛媛眉毛轻挑，转头看着香覃，见她又用那根包着的伤指指着自己，不由笑问：

“香覃姑娘的伤好了？”

渡口那一切到现在，还不到两个时辰呢！怎么可能好？！

香覃看见她就想起了渡口，想起渡口就想起了夏玮，不觉打了个寒战。

这个穷酸在这儿，那个坏人肯定也就在这附近吧？

她觉得自己手上的伤更疼了，却不敢再挤兑薛媛，只一跺脚，冲着她的方向喊了声：“要你管！”

说罢，慌忙转身，进院关门。

那些王家家仆见这样，已经知道薛媛就是渡口上让香覃吃亏的人，都和看戏似的对她指指点点。

薛媛只想自己的事情，并不理会他们。

只是王家刚关上门忽然又打来了，香覃探出头对薛媛道：“你休想来我家族学附学，哼！”

说完，像是怕薛媛或在她想象中躲在暗处的夏玮跑出来打她般，慌忙又关上了门。

薛媛被她的举动逗得笑喷出来，摇头叹气道：“真是个孩子。”

“她是孩子，你就是骗子！”

恰此时，卢臻不满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