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温润儒雅，醇厚得像老酒。

小叶僵在原地了。

一男一女从树林那边转出来，步态休闲缓慢，一眼就能看出吃饱喝足事后散步那种。

男的高高瘦瘦，穿着蓝色polo衫和浅色休闲裤，黑黢黢的头发反着光，看就知道才刚染过不久。

女的一条鹅黄白花裙子，脖子上戴着珍珠项链，颗颗浑圆，长发在后脑勺挽成小圆髻，气质优雅。她只涂了一点口红，眼神带着挥之不去的悒郁，正是叶红荔。

“妈妈？”

“小叶？”

叶红荔的惊讶一点不比苏小叶少，但她很快恢复镇定，说：“小叶，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余老师。”

余老师拿出名片，递给小叶：“你好，第一次见面，很高兴认识你。”

他的名片上印了一堆头衔，很长，小叶别的都没看进去，就看到三个字：余傅仁。

“你好。我叫苏小叶。”

叶红荔说：“我们要赶船，先回去了。你和你的朋友在一起吗？要小心点。”

余傅仁开一辆日产尼桑。

苏小叶回到座位上，震惊不已。

她承认，她好久没有关心叶红荔。妈妈生性多愁善感，每次见面不是哭哭啼啼怀念亡夫就是长吁短叹自己命苦，一次两次小叶还有耐性，时间长了，耳朵生出厚厚的茧子，能逃避就逃避。

后来叶红荔到老年大学去找到消遣去处，渐渐纠缠得她少了，小叶还松了口气。

但是……但是她还是没做好叶红荔谈恋爱的心理准备啊！

“刚才那位优雅美丽的女士是谁？”林凌问。

“是小叶的妈妈。”唐棣威代为回答。

顾美玲说：“哦？那么另一位想必是她的爸爸了？”

唐棣威说：“不，那是她妈妈新交的男朋友。”

“她爸爸呢？”

“去世了。”

大家不约而同拿起面前的啤酒喝了一口。

接下来的晚餐草草而散。

……

苏小叶再次开始逃避现实，一连两个星期除了上班之外足不出户。把时间全部交给垃圾食品和网络小说，牛仔裤腰围慢慢变紧。

天气渐渐转凉，高温闷热多雨的夏天渐行渐远了。

原来山区的秋天，比市区要更加分明一些。

星期六一大早，叶红荔来找苏小叶。

小叶避而不见，躲在房间里高卧不起，唐棣威去开门。

“小唐，我找小叶。”

“小叶她不舒服，不想见人。”

“不舒服？她小时候发高烧到40度，我帮她全身清理干净，她那一寸地方我没看过？”

“阿姨，请别冲动。小叶是成年人了。”

外面传来冲突的声音，苏小叶把脑袋埋进枕头下面，当自己耳朵聋了。

——然并卵，她的房间门被拍得嘭嘭震天响，叶红荔扯着嗓子喊：“小叶，小叶，出来，妈妈有事和你商量！”

无法逃避，苏小叶不情愿地套上衣服，开门走出客厅。

那双温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她身上，她微微颔首，表示自己没问题，唐棣威才回自己房间，关门回避。

客厅只剩下母女二人。

茶几上放着两杯热茶，仍然烫手。

唐棣威待客周到。

苏小叶坐下来，不等叶红荔说话，问：“那边是离婚是还是丧偶？有多少个子女？”

“一儿一女，离异多年。”

小叶唔的一声，脑海里综合这些天查到的余傅仁情况，中职学校音乐老师，待遇优渥，勉强过关。

“你怎么认识那个余老师的？”

“老年大学里，我们都是唱歌班的。他是领唱。”

叶红荔五音不全，余傅仁课后留下她来额外指点，故事就像很多烂俗爱情故事开头那样开始。

——只是，这一次男女主角加起来超过100岁。

“好吧，你谈恋爱，我不反对你。不过我要注意提醒你看好自己的家产，不要轻易谈婚论嫁。”

谁知道，叶红荔下一句就说：“小叶，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你有没有二十万？”

“干什么？”

“余傅仁的女儿快要结婚了，看中一辆高尔夫，落地价17万，问我借钱。”

“不借。”

“小叶，我们有钱，能够帮为什么不帮？留个好印象也行啊。”

苏小叶翻了个白眼，她刚才提醒叶红荔别轻易谈婚论嫁就是为了别让人分了夫妻共同财产。她倒好，直接不算夫妻共同财产了，拱手相送20万！

真当这个钱是大风刮来的？

她说：“我刚买了地，现付了40万的现金，哪儿还有20万？”

“别以为我不知道！”妈妈气恼，“爸爸的现金都在你手里拽着！”

“第一笔早就花完了，剩下的按月分红，一个月几万块。而且还处于项目红利期，谁知道这个技术能吃几年？你就不打算未雨绸缪一下？”

“我都几十岁人了，还怎么未雨绸缪？苦了这么多年，现在要及时行乐！”

母女两个越说越僵，谁说生了女儿胳膊肘往外拐？只要性别女，只要恋爱脑，妈妈也会胳膊肘往外拐！

“好吧，不给钱。你之前是不是买了珠宝，给我两件装身。我要去喝喜酒。”

面子工程，不能不给。

“行。你要哪件？”

“给我看看。”

小叶于是回房间把自己的细软拿出来，一样一样供叶红荔挑选。叶红荔选了一对翡翠羽毛耳环，嫌别的款式不好：“都太年轻了，不适合我。”

小叶乐了：“妈妈，这是我的首饰，当然以年轻款为主。”

“这对耳环能搭配什么项链？”

“什么也不搭配，这样就很好。配上爸爸生前送你那个翡翠镯子。”

“好吧好吧，听你的。”

小心翼翼地帮叶红荔装好东西，小叶突发奇想：“妈，我也要去喝那场喜酒。”

“你？你去干什么？”

“我去帮你掌眼，看看他的家人怎样。”

叶红荔一辈子没有长大，小叶不放心。

几经踌躇，叶红荔答应下来。

过了几天，余傅仁亲自开车送来喜帖。那时小叶刚下乡回来，穿着球鞋，带着草帽，被秋老虎毒太阳晒得几乎融化，红扑扑的脸蛋上汗水横流，带着村姑般的朴实。

余老师是斯文人，吓一跳：“苏小叶，你的工作好辛苦。”

“还好吧……很高兴见到您，有什么事呢？”

“我来送请帖给你。”

“谢谢谢谢，”小叶双手接过，“恭喜您！祝您女儿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余傅仁越发一言难尽地盯着她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