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阿姨,叶红枝。
叶红枝一辈子没有结婚,在香港生活,养几只猫为伴,自己在荷里活道开了一个小小古董店。苏振堂看不顺眼小姨子只谈恋爱不结婚,生前反对他们来往,所以小叶和叶红枝不熟。
但是,妈妈现在唯一至亲的亲人,就是小姨了。
说是不熟,想要联系的话总有办法的。
香港的长途话费也不贵,难的是怎么沟通。
小叶还没有盘算好,那边的电话就接通了,是一把很好听的豆沙喉:“喂?”
“是阿姨吗?”
“你是?”
话音里带有淡淡不悦,香港那边只要还没结婚就习惯以“小姐”来称呼。
“我是苏小叶。你还记得我吗?小时候你回来探亲,带过一条正版的‘冰雪奇缘’公主裙给我。”
“原来是小叶啊,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
“托赖,最近过得还不错。阿姨,有件为难的事情想和你说……”
“听说你爸爸去世了,是不是手头有困难?需要多少?”
明明多年没见,主动提出借钱,可见真心。小叶心中涌过一股暖流,轻声说:“谢谢阿姨的好意。不过这件事比缺钱还要棘手。”
“咦?世界上还有事艰难得过老来穷?”
终究是家丑,怎么逃避也没办法,小叶硬着头皮说:“我妈认识了个男人,可那渣男欺骗了她的感情和钱。她现在走不出来,在家里天天哭。阿姨,我可不可以借用你一点时间,请你回来当面劝劝我妈?”
这个请求说出口,电话那边沉默了。
但叶红枝最终还是答应了小叶的请求,她说,她会乘坐明天最早一班火车回来。
苏小叶挂掉电话,松了口气。
从香港到z市的火车要开五个小时,苏小叶算好时间,借了唐棣威的车子开到火车站海关出口接人。
穿着全套纯白麻布衣裤的阿姨在海关门内走出,她戴着墨镜,脖子上一串陈旧绿松石项链,脚踝处一朵莲花刺青。
苏小叶骇然发现,十几年过去,她从一个为了条裙子兴奋得睡不着觉的小屁孩长成大人,阿姨竟完全没有变化。
叶红枝走出来,拿下墨镜盯着她,一开始还不敢认小叶。
直到小叶喊出:“阿姨!”
她才叫:“小叶!”
两人紧紧拥抱,小叶终于觉得不再孤单。
她接过叶红枝的大行李箱,放到车尾箱。叶红枝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车上装饰:“你们这边没有车很不方便吧。香港养车贵,我至今还靠公共交通工具出行。”
“各有各好。不过这也不是我的车。”
叶红枝眼尾在车前写着唐棣威名字的保险卡上扫过,笑了笑:“我知道。你男朋友对你一定很好。”
“阿姨,别胡说。车主是我的合租室友,我们彼此和平相处。”
“男女合租,现在内地社会风气开放到这种地步了吗?!”
“只要人品端正,不会胡来,我不介意对方性别。”
“你这话说得倒是有道理,小叶,你真的长大了。而且思想比你妈妈要成熟。”
三言两语之间,小叶已彻底放下和阿姨之间多年不见的疏离感。
车子在国道上穿行,马路宽阔笔直,等经过市区和宁县交界处时,周围楼房渐渐减少,田园景色增加。奇伟峥嵘的鼎城山在旁边一路延绵,阿姨啧啧赞叹,十分享受。
“香港经过几十年发展,市容市貌几乎不再变化。哪里像这里,处处都是新兴工地。可见城市新陈代谢十分迅速,是一个地方生命力的象征。”
“阿姨,你没有什么偏见哇。”
“井底之蛙才多偏见。我虽然很少回来和家姐见面,但我每个周末都去深圳跟我的闺蜜们喝茶的好不好。”
“因为我爸爸不喜欢你吗?”
“还因为我和家姐思想差距太大,没什么好聊的。这次要不是出了大事,我才懒得回来。”
小叶这才知道,这些年来妈妈和阿姨之间的疏远,全都出于她们自己的主动选择。她实在错怪了父亲。
不由得又惴惴不安起来,阿姨和母亲不对盘,那么她们见面之后会是怎样一副画面呢?
容不得多想,已到了金雅苑。
叶红枝看了一眼马路对面的福镇镇府,说:“这就是内地人常说的一碗汤距离了?很理想嘛。”
“呵呵,一碗汤距离不是形容这个的……算了,我们还是先到家里来吧。”
“箱子不用拿了,我等会住酒店。”
考虑到唐棣威感受,苏小叶感激阿姨体贴会做人,不客气地说:“好。”
最多,酒店费用由她支付。
之前,她曾经提议过让叶红荔去旅游散心,又或者让她住在附近酒店里,她每天下班来陪伴妈妈。都被叶红荔哭天骂地地拒绝了,叶红荔口口声声“你是不是要甩掉你妈妈我才开心”,把小叶气得无可奈何。
阿姨,阿姨比妈妈要通情达理十倍,不,一百倍。
她们回到家里,唐棣威房门紧闭,叶红荔穿着睡衣在客厅里,对着一出青春古装偶像剧哭得泪水连连。
苏小叶瞥一眼那偶像剧,男主正面瘫着和女主对白,念台词如念书。
叶红枝说:“家姐。”
叶红荔这才模糊着眼睛,转过来,看到妹妹的瞬间一怔。
“家姐,好久不见。”叶红枝也有些激动。
“枝枝?你怎么会来了?”叶红荔霍地站起,“枝枝,哎哟,快坐,坐。”
她们忙着坐下、喝茶、寒暄,五分钟过去,电视机没有人再理会,苏小叶趁机关掉了电视。
“姐夫的事情我听说了,觉得十分难过。家姐,你瘦了好多,你还年轻,要爱惜自己身体啊。”
“枝枝,你不知道我这一年多么难熬。每天守着空荡荡的大房子,合上眼睛全是过去的事情。又不能对人诉苦,只好憋在心里。想要做点什么事情转移注意力,去学个唱歌,又被我遇到那个渣男。骗了我十几万,和前妻纠缠不清也就算了,还去找小姐!你说,我为什么这么命苦!”
见到至亲骨肉的妹妹,叶红荔找到了宣泄渠道,使劲嘤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