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汤死后的第三日,是他的葬礼。听闻,张汤死讯传来之后,他的母亲便没有想象中那么悲痛,反倒是对世人说,她的儿子被人污蔑至此这葬礼不办也罢。而且,张汤死后家里留下的财产还不够办葬礼,足以见他是个多么清廉的官吏。或许他曾经有过嫉妒和报复,或许他不是个完美的人,但是他却从未对不起黎民百姓,对不起他的理想和抱负。
皇帝听闻此事,大约是觉得愧疚,对上报的官员说,没有一个勤俭节约严厉的母亲也不会有张汤这样清正廉明的臣子,于是大肆封赏张家,连着张汤的儿子都得到了晋升。凤栖凰想,张汤总算是用他的生命换来了自己的尊严和清白,连带着为自己的儿孙后代铺了道路。
彼时她才明白张汤说的话。有些人死了他还活着,有些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自然皇上肯定是下了命令,张汤这样的重臣的葬礼必须特办大办。白色的纸花,层层叠叠,犹如白色的牡丹花。可惜了着白色的话将整个张家熏染得犹如没有灵魂的木头,每个人眼神呆滞,泪眼婆娑,大概是已经哭得没有力气了。
凤栖凰抬头看着面前的府邸。府门口两座石狮子上面挂着两朵白色的纸花,还有白色的麻布,打开着的府门左右两边都是白色的花系着白色的麻布绑在门框上。张府两个字也被白花遮住了。来来往往的人脸上皆是惋惜,有的连连摇头。她迈着步子缓慢的走进去,屋内的一切被白色所取代,虽然已是萧瑟的冬日,可府邸的苍白却敌过了万千种冬日萧索。整个张府仿佛在苍白无力的悲伤里滚了一圈,沾着化不开的浓浓悲伤,弥漫在整座府邸,来者皆是感同身受。
没了鲜花,没了绿叶,没有青草,剩下的死气沉沉的亭台楼阁,溪流水榭在悲伤里面浸润,沾不得,一旦沾染无比惋惜。
前来送张汤最后一程的人很多。虽然张汤为人刚毅,不善与人结交,但平皇帝亲自下的命令没有人不重视。那些为了面子的官场中人自然是免不了来一趟。凤栖凰走进去便听见家丁在那里接待,每个来人都登记了,并且高声大喊,以便让里面的人听到。
就在凤栖凰进去的前几位,她就听到家丁高喊:“大农中丞桑弘羊大人到。”
“右丞庄青翟到。”
“右丞长史朱买臣、王朝、边通到。”
凤栖凰笑得讽刺,这些人究竟是有多狠毒才会在这样的日子里装模作样的前来祭拜。这不是给张家人添堵又是什么。凤栖凰不相信,这三人逃得过惩罚。按照皇帝如今对张汤的愧疚,这三人被处罚是迟早的事情有什么好得意忘形的。
凤栖凰用了自己的假身份,毕竟她的这张脸就是活招牌。再加上如今皇帝对长公主是越加宠溺,大概是体谅她没了丈夫独自抚养儿女的痛苦。所以,凤栖凰隐去了额头上的花钿,给了长公主的帖子。“卫长公主到。”
听到这个声音,所有人为之一怔,没有人不意外。卫长公主是个什么样的身份,那代表着皇室的敬意,看来皇帝对张汤果然不同凡响。丞相府上的三位长史更是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他们虽然逼死了张汤但是局势对他们来说并不乐观。甚至丞相庄青翟也不例外。早知如此他们绝不会做绝,可惜没有如果,没有后悔药。
凤栖凰现身灵堂之前,所有人除了惊讶意外,皆是不约而同地跪拜在地上高呼:“下官(草民、奴婢)参见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凤栖凰慢条斯理地说:“都起来吧,今日张大人的葬礼,诸位不必跪本宫。你们该跪的是张大人。”凤栖凰说着转身,迈开腿似笑非笑地走到丞相庄青翟以及三位长史面前,居高临下地目光,有种睥睨苍生的威严和魄力。“不知本宫说得对不对?三位大人,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小心张大人的灵魂正盯着三位。你们说是不是?”凤栖凰的声音阴森森的像极了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那种声音仿佛有种魔力一丝丝地摄入人的体魄,犹如惊魂一般令人止不住颤抖。
说完,凤栖凰已经没有任何心思去理会这些狼心狗肺的人,而是径直走到张大人的灵堂前,接过家丁给过来的高香在张大人的灵柩面前拜了拜,然后亲手将香插入香灰盆里。在所有人的瞩目下,凤栖凰走到了张大人的灵柩旁边。
众人讶异,原本这公主叩拜臣子已经于理不合,还要瞻仰遗容更是令人啧啧称奇的事情。
“大人先前所说我不予赞同,如今却明白了。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您做到了。安息吧!”凤栖凰喃喃的语气,怅然若失。
一时间,灵堂内竟然鸦雀无声,唯有凤栖凰失落的声音传到诸位的耳朵。也许是因为一下子触动了在座的各位的心弦。张老夫人第一个哭了起来。头花发白,老态龙钟的女人,末了居然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伤痛可想而知。前些日子张汤没有得到公平的待遇,她或许压着最后一根稻草没有倒下,如今给了张汤一个盛大的拜别会,无异于告诉这个老母亲,她的儿子确实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于是,其他的人也开始呜咽抽泣起来。众人见公主没说什么,也就松懈了。
凤栖凰走过张老夫人的时候,好心的说了一句:“您别太伤心了,逝者已矣,总有一天会还大人一个清白。”语气没有太过严厉也没有太过柔软,配得上她的公主身份却也将她的意思传递到了老夫人耳朵里。
“老身多谢公主殿下。”老夫人做势就要跪下。
“不必多礼。”凤栖凰扶起老夫人,语气清冷,没什么温度。
旋即,凤栖凰转身离开了,她不觉得自己有留在这里的必要。送他最后一程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