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蒙蒙的天空,荒芜的土地寸寸龟裂,少女一席白裙仰面躺在大地之上,看似安详地睡着。
少女左胸洇染的大片血污在雪白的长裙上显得尤为刺眼。
“若叶——若叶——”
不知是谁在撕心裂肺地急吼,少女细眉紧蹙,全身不安地颤动,放佛在忍受着某种难言的痛苦。
少女想睁开眼,眼皮却放佛有千斤重。
腥臭的液体落在脸庞,黏腻而令人作呕,少女眉头皱得更深,可她虚弱的身体挤不出半点力气,不能掌控的危险让她心生厌恶。
少女恍惚中觉察到腥热的气体不断向自己逼近,直到那气息彻底铺盖她整张面庞,随之而来的还有异常刺耳的磨牙声。
梦中男人的声音再次侵袭而来,不由分说将少女的意识彻底吞噬,根本不给她反抗的机会。
梦境和现实的声音叠加往复,少女分不清自己究竟在何处。
“嗷——”哀嚎声平地乍起。
……
少女醒来的时候,入眼的是一面简陋的茅草铺盖而成的屋顶,她盯着那屋顶足足有数十秒,直到一个声音的闯入。
“小姐姐,你终于醒了!”那是一个尚显稚嫩的男音。
少女感觉身上的力气恢复了些,便偏过头去看,果然是个男孩,生得浓眉大眼,古铜色的皮肤折射出健康的光泽,他看起来很惊喜。
少女没有说话,她用手肘将身体从冷硬的木板上撑了起来,只盯着男孩看。
男孩眨了眨眼睛,显然没有被少女怪异的举动吓到,反倒热情地凑了上来:“小姐姐,你是哪个部落的?怎么会出现在我们部落的野外?”
“小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姐姐,是我把蛮兽杀死救了你哦,我是不是很厉害?阿父说勇敢的男孩子才能成为阿父那样的战士呢。”
“小姐姐,……”
男孩明澈的眼里满是好奇的打量和邀功般的自豪。
少女耳里却只停留住一个词——“名字”,名字……我是谁?
平坦的眉头逐渐蹙起,少女只觉头痛欲裂,梦里的呼喊声再次在脑海中嗡嗡作响,让她摆脱不得。
“若叶——若叶——你回来——你给我回来!我不要——”急促的声音里带着男人少见的哭腔,却很快就被呼啸刺耳的风声掩盖,少女再也听不清后面的内容。
“小姐姐,你怎么了?”男孩的声音将少女拉回现实,少女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将头埋到了曲起的双膝间,她的身体在颤抖,显得狼狈不堪。
少女狠狠地捏了一把双拳,双膝放下,强迫自己从难缠的梦境中抽离,她再一次对上男孩的眼睛,像是要给茫然无措的自己一个支撑点,她重声强调:“若叶!我的名字是若叶!”
若叶的声音有些干哑,却掩盖不住原本好听的音色,那是一种能让人精神一振的清澈声音,她很快将所有情绪收敛:“这是哪里?”
男孩显得欢喜,献宝似的为少女解释:“这里是北祁部落,我从小长大的地方,阿母和我都住在这里。”
北祁部落?
若叶脑海中空荡得像一片白纸,生不出半点熟悉之感,她觉得她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
这时候,简易的木门被推开了,发出“吱呀吱呀”的扰人声音。
从门外走进来的是一个妇女。
“姑娘醒了,正好,快把这肉汤喝了,暖暖身子,被野外的蛮兽吓得不轻吧!”妇女的肤色和男孩一样,身上穿着打着补丁的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衣裳,嘘寒问暖的关切样子放佛少女是她亲生的。
若叶还没来得及反应,男孩已经将妇女手中的小碗接了过来,“若叶姐姐,这肉汤就是用袭击你的那头蛮兽做出来的,喝了它你就不会再惧怕蛮兽了!”
男孩以为若叶先前痛苦害怕的表现是因为差点置她于死地的蛮兽。
所谓肉汤,不过是半碗飘着几粒黑色肉末的热水,一股子蛮兽的腥味很难让人下口,若叶面无表情地喝了两口,算是对男孩的回应。
若叶将还有大半汤水的大碗放回男孩手中,这一刻,她才真正考量起眼下的处境——她非常迫切地想找到自己和这个世界的联系。
从头至尾,除了起初难以抑制的痛苦,若叶再也没有表现出多余的感情,甚至连一声感谢都没有意识到。
……
男孩名叫祁俊儿,他的母亲叫祁兰兰,母子俩在这间由茅草和石块木条搭建起来的简陋屋子里相依为命。
祁俊儿的父亲是一位蛮战士,在三个月前的部落战争中牺牲了,这是祁兰兰私下里告诉若叶的,这个消息她一直瞒着祁俊儿。
祁兰兰对若叶很好,每天都会准时准点送一碗肉汤来,说是让若叶补补身子,增强气力。若叶隐约得知,这种肉汤对于祁兰兰这家人来说绝对是奢饰品。
关于北祁部落,若叶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但部落之外的信息,若叶无法再从祁兰兰和祁俊儿口中了解更多。
自己的身份和与流落此地的原因,成了若叶心中挥之不去的谜团。
若叶打算再过两天——等身体上的虚弱感彻底消除后,便与这母子俩告别。
想要探寻自己身上的秘密,就不能一直停留在毫无意义的地方。
……
整座屋子被一条又宽又长,看起来像蛮兽皮毛制成的帘子,分隔成内外两个空间,祁俊儿和祁兰兰在稍大的内间,若叶在外间。
这天清晨,若叶没有看到一向想与自己亲热的祁俊儿,只有祁兰兰从内间走了出来。
祁兰兰一如既往地关切着若叶,末了,她有些为难地开口道:“姑娘,今天族中有一场盛大的仪式,每家每户都得去的,要点人数,可俊儿病了,我想你能不能陪我走一趟。”
若叶没有多想,当即应了下来,她本就想与这家人告别了,临走前恰好有机会让她帮上忙,也是件顺手为之的易事。
几天的休养,她渐渐意识到“人情”的概念,她好像应该这么做。
……
出现在若叶眼前的是一个聚集着密密麻麻人群的广场,若叶抬头望过去,广场正中是一个高出地面两米的圆形台子,台子上摆放着各种雕刻着奇异花纹的物件,像桌子,桌面却是凹陷的。
这样的物件在圆台边缘排布了整整一圈,一共十个。
不同于一般的集会,虽然广场上人员庞杂,却出奇得安静,所有人屏气凝神盯着中心的圆台,像是在等待什么。
“一会儿你可能要上去一趟,这是惯例,就是走个形式,每家轮着来,你别害怕。”祁兰兰突然在若叶耳边轻声道。
若叶抬头看她,祁兰兰看起来有些紧张。
这时候,高台上威严的声音将若叶的注意力吸引过去,那是一个披散着白发的老者,头上扣着一顶嵌着怪异图腾的尖顶帽,枯瘦的右手掌攥着一根漆黑的长棍,棍子的上端是个凸起,上面刻有和帽子上一样的图腾。
老人站在高台的正中间,嘴中不断冒出的话语像是一段咒语,若叶听不懂,可她看见周围人的脸上都充满了虔诚之色。
大概持续了一刻钟的时间,老人终于念出了若叶能够听懂的语言。
“祁林。”
被念到名字的男人不急不缓从台旁的阶梯走了上去,他双手抱着一个浑身赤裸的婴儿,郑重地放在台边桌子的凹陷处。
老人每念出一个名字,都会有人上台留下一个孩子——年龄各异,但几乎都不超过十岁。
……
“祁兰兰。”
祁兰兰内心猛地一紧,她抓起若叶的手状若镇定地往高台上走,若叶却感觉到抓着自己的手掌满是黏糊糊的汗渍。
在空着的桌子前站定,祁兰兰如释重负般松开了手,她尽力扯出了一个微笑似乎是让若叶不要害怕,留在若叶眼中的背影却更像是在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