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以为你是被炎龙族胁迫的，炎龙族从你在银翼族的时候就想得到你，我是知道的。后来又得知你真的是木凰族人，我就更加肯定这个想法，木凰族人的价值，任何人、任何种族都清楚，炎龙族有理由想要将你纳入炎龙族。”

“不仅是我，清莲、泽恩，包括后来逃脱回来的两位长老，都这么认为，所以我亲自来了，我们知道炎龙族不择手段的残忍，所以我们想将你救出来，让你摆脱炎龙族的控制。这也算……偿还你的救命之恩。虽然和你救我们相比，这算不了什么，但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许是受到了刺激，云宛绮的话突然变多起来，凰若叶的一句话，换来了她滔滔不绝的无数句。

族内遭受剧变的打击、丧子的悲痛以及其他复杂的情绪交杂在一起，在这一刻全部涌了上来，在幸存的族人面前、在自己的儿女面前、在天神族的面前，云宛绮一直隐忍着自己的悲痛，因为她是一族之长，她绝对不能将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现给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她的族人和儿女需要她这个精神支柱，她不能辜负他们几乎是在绝境中的希望。而天神族，那样高高在上的存在，她连在他们面前失礼都不敢，更别说拿他们当她情绪的倾倒之所。

因为压力和不安，她变得比往常更加敏感，敏感到只是刚刚凰若叶一句简单的话，就能将她一直以来的伪装彻底击溃，她甚至没有进一步求证凰若叶说出此话的前因后果，就一股脑的将自己隐藏了许久的情绪歇斯底里地倾泻而出。

“我没有想到炎龙族会反抗天神族，之前在那里，我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死了也就死了，我这条命本来就是你给的，为了查炎龙族执意来此，我一点都不后悔。而且我当时看到你了，我想你一定是逃出来了，那么我这一趟算是没有白来。”

“只是我没想到……我没想到……”

云宛绮一时说不下去了，她低垂着眼眸，身体在微微地颤抖。她从来没有赢过，无论和谁，她都赢不了，就像两位长老以前常说的那样，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族长。而如此，她更加觉得，她根本当不了一个合格的族长。

也许当初决意来到这里证明自己，根本就是错误的。明明有更好的人选，如果是别人，云栖族也许就不会是如今这个局面。

房间的另一侧，原本在翻找材料的凰若叶已经停住了手中的动作，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真切地向她诉说这么多话，这比当初的云清莲还要夸张。

也是，云宛绮作为一族之长，肩负的担子肯定要比云清莲多得多。

云清莲要的只是她最尊敬的兄长的平安，而云宛绮要的却不仅仅是一个人的平安。

凰若叶确实被云宛绮情绪的爆发震撼到了，听得出来，云宛绮心中的悲痛绝不是这些言语能够表达的。

这让凰若叶觉得，那天她跪在自己面前那样哀求自己，自己的拒绝是那么残忍。但……现实就是这样残忍，难道不是吗？

她不是救世主，每个人的生死或许都有各种各样的苦衷，若要仔细探究，没有人是完全的该死，难道自己面前每死一个人，因为有苦衷，自己就要施救吗？

从前凰若叶不会这么做，现在和未来她也不会。如果谁认为她是一个善人，那就大错特错了，她不是好人，甚至有时候，可以称得上一个恶人。

“你不应该将你的情绪暴露给一个外人，尤其还是一个你眼中的敌人。”凰若叶最终开口了，她依旧没有解释云宛绮的误解，她和炎龙族之间确实存在合作，但并不是从她被云清莲带到云栖峡谷开始的。

若说处心积虑和炎龙族一起算计云栖族，那还真算不上，因为她一开始也是被炎龙族算计进去的人。

她与炎龙族的合作，说远一些，是从她在云栖峡谷的墓穴被炎龙族的长老擒住开始的。但那时，确实有一些被胁迫的成分在里面。真要说她真正认可的合作，是她在见到炎宸晏并且和他交谈之后。这个时候，云栖族已经遭受灾祸许久，他们的合作和云栖族完全没有关系。

但凰若叶没必要解释，她向来不在乎别人对她的看法，善人也好，恶人也罢，那些举动都是她在不同的处境中的不同选择罢了。或许现实的境况有一定的导向作用，但所有的选择都完全遵从她自己的内心，无论是深思熟虑还是一时冲动。

“他们说的没错，你不适合做云栖族的族长。”凰若叶已经找好了自己所需要的材料，若无其事地经过云宛绮所在的位置，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

这副样子的云宛绮，凰若叶已经不想提起让她协助自己做凝魂玉实验的研究，如果她愿意就这么堕落下去，那就随她去吧。

这些情绪，本就不该出现在一族之长的身上。

然而就在凰若叶与云宛绮擦身而过的那一瞬，一股力量忽然止住了她的步伐。

凰若叶抬眸，对上云宛绮那双通红的眼睛。

她的眼泪已经干了，眸中的悲伤已经褪去，只剩下前从未有的坚定。

“告诉我，真相是什么。”云宛绮缓缓说出，声音有些沙哑，但明显和刚刚撕心裂肺的她完全不同。

凰若叶停下了试图绕开云宛绮的步伐，沉声道：“我能告诉你一切，可谁又能告诉我呢？”

说出这样的话时，凰若叶的视线已经偏移了对方的目光，与其说在反问云宛绮，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

虽然凰若叶很鄙夷云宛绮刚刚的表现，但若说她的内心完全没有触动，那是她自己骗自己。

她太能体会到那种想到知道真相却久久不能得知的感觉了。

可之前在极有可能知道一部分真相的炎宸晏面前，为了保全自己的面具，她没有像云宛绮这般固执地追问下去，她们的情况其实是一样的，她们都知道自己所要询问的人将答案说出来的可能性很低。

在这种情况下，她们做出了截然相反的选择。

但，凰若叶或许都没有察觉到，她自己和炎宸晏是不同的，她最冷漠的一面早已被打磨得千疮百孔。

“云思言的尸体在哪里？”凰若叶依旧没有回答云宛绮的问题，而是突然问了一个与此毫不相干的问题。

云宛绮亦没有回答，只是她的眼中多了不解和更深的戒备。

“我要完成关于凝魂玉的复活实验，他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凰若叶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云宛绮楞了一下，接着像突然反应过来似的，一双眸子微微瞪大：“你……说什么？”

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她才像生怕错过这个机会一样，连忙回道：“被炎宸晏抓到之前，我就把他藏起来了。如果你能从这里出去，我能带你找到他！”

凰若叶立即调转了方向，向屋子的大门走去。

云宛绮登时明白凰若叶要做什么，惊讶之余，立刻跟了上去。

无论是用凝魂玉也好，不用也好，只要把云思言交到凰若叶手上，他就会有复活的希望！

在她所有的希望都被掐灭之后，这个少女竟然又重新燃起了她的希望，这让云宛绮更加琢磨不透这个始终一副冷脸的少女。

云宛绮虽然是第一次来聚丹阁，但对于炎龙族的布局，早先在与天神族一起调查的时候，她就有过比较全面的了解，所以聚丹阁在炎龙族中的位置，她只需回忆一下，便可忆起。

同时，云宛绮在脑海中浮现出的炎龙族中已经标出了她要去的地方的位置，以及和聚丹阁的距离。

不需要凰若叶招来炎龙族的人帮忙认路，云宛绮就可以带着她前往藏匿云思言尸体的地方。

当云宛绮看到周围驻守的炎龙族人在看到凰若叶时都会略施礼数，云宛绮虽不意外，但她内心的疑惑并没有因此减少。

凰若叶和炎宸晏究竟达成了怎样的合作，云宛绮仍旧不知晓，但眼下显然有对于她来说更加重大的事，追问凰若叶关于先前所发生一切的真相的事情便被她抛之脑后。

从失控情绪中恢复回来以后，云宛绮的脑海已经变得无比清明，在炎龙族的地盘，她绝对不能掉以轻心，就算云思言死了，她的背后还有远在云栖峡谷的族人们。

凰若叶说得没错，在敌人面前暴露自己脆弱的一面，实在太愚蠢，现在回想起刚刚自己的所言所行，她都觉得不忍直视。

可是情绪就是这么古怪，有时候一个在常人看来很普通的点，也会突然引发一个人山洪般的爆发。

幸亏她面对的是凰若叶。否则她说不定已经死了。

真正的敌人是不会同情对手的，他们只会感到幸灾乐祸，甚至趁虚而入。

云宛绮在前方引路，一路上遇到过不少炎龙族人，但看到凰若叶，他们都是一副恭恭敬敬地态度，没有丝毫僭越。

而随着云宛绮的指引，凰若叶再一次看到了云思言。

也许是刚死没有几天，又或许是神界之人的体质都比较特殊，云思言除了脸色稍显苍白以外，没有任何异常之处，乍一看上去，很像是睡着了。

看着云宛绮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儿子从藏匿之地抱起，凰若叶不置一言，回去的路她已经记下，所以回聚丹阁的路上，凰若叶走在了前面，脚步稍快。

云宛绮虽然在炎龙族和天神族面前弱小不堪，但她毕竟有着真灵境的修为，跟上凰若叶的步伐还是很容易的，即便她是负重而行。

路上，云宛绮一开始还有些担心炎龙族人看到云思言会为难与她，但她确实想多了，有凰若叶在前方走着，根本没有一个炎龙族人会上来询问。

可以看出，凰若叶如今在炎龙族的地位真的不低。

这一次，云宛绮没有再细想这个问题，她的关注点全部在云思言身上，以及将云思言带到聚丹阁之后，凰若叶会如何救治她，像上次救他们时一样吗？

可凰若叶也提到了，她要做凝魂玉的相关研究，这应该和直接救有所不同。

云宛绮很快就有了答案。

回到聚丹阁顶层，凰若叶没有废话半句，直接开启了右边那间上锁的屋子走了进去，让云宛绮将云思言放在地上后，她便开始整理桌上放置的材料。

“他的凝魂玉呢？”凰若叶瞥了一眼云思言，便将目光落在云宛绮脸上。

果然，云宛绮从脖间取下一物，正是一块凝魂玉，质地和大小都和凰若叶所拥有的那一块差不多，但是上面刻有明朗的花纹，显然比凰若叶那块要精致得多。

按照典籍上的记载，传说中利用凝魂玉进行逆天之举的第一个步骤，是需要用材料给原先的躯体重新赋予生机——这是在死者身体仍旧保存的情况下，待创造出一个适合的环境之后，再将凝魂玉中的灵魂注入那具躯体之中。

但凰若叶无比清楚，自己的木凰之力一旦先一步进入死者的身体，就会自动进行复活操作，到最后意识会直接出现在被复活之人的脑海里，并清醒过来。

所以如果自己先动用木凰之力，凝魂玉就没有任何作用。这在当初救活云宛绮三人的时候，凰若叶就发现了这一点。

云栖族的每一个人都会从出生起佩戴一枚专属他们自己的凝魂玉，当他们因为各种原因面临死亡的时候，身体一旦完全停止了作用，凝魂玉就会自动吸收人的灵魂。

原先，凰若叶曾以为灵魂进入凝魂玉中，她对死者进行复活就得想办法引出暂时存储在凝魂玉中的灵魂。

但结果是，即便她不刻意去管凝魂玉，单纯地将木凰之力送入对方体内，也能够成功地将对方复活。

其中具体的原因凰若叶现在并没探究清楚，但凰若叶明白一点，要让一具凭空创造出来的躯体直接活过来，显然不可能，她必须得将没有存在过灵魂的躯体与灵魂融合在一起，才能进行真正的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