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瓷小瓶的冰凉触感顿时让贺浩然清醒了几分,他只能用余光看到凰若叶的侧身。
“东西就在你手中,说出解蛊之法,我立刻松手。”凰若叶的声音清清冷冷,无端充斥着一股不容抗拒的意味。
“我凭什么……”贺浩然仍然想说些什么。
“从你的脉象上看,你所中之毒已深入骨髓,若再不服下解药,今日就是你的大限。”凰若叶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给我下毒之人……就是你……”贺浩然咬牙切齿道。
凰若叶轻轻摇了摇头:“贺穹长老,杀人容易,但想救一个不愿活之人,我也无计可施。”
说罢,凰若叶将那小瓶从贺浩然掌中抽出,起身还给了贺穹:“劝人之事还得你亲自来。”
“给……我!”贺浩然忽然从地上弹身而起,猝不及防地伸手向那药瓶够去。
贺穹快速将凰若叶递过来的瓶子握在手中,抬手再次将贺浩然打翻在地。
莫名地,贺浩然在倒下后发出一声诡异的低笑。
“师叔,你应当明白,我才是正确的。”贺浩然的声音十分低哑,“为什么你们一直要阻拦我,为什么你们不肯听我的?你们就甘心永远留在这一片小山林吗?”
贺浩然的声音越来越低,逐渐让人听不明晰。
“仙女姐姐不好了!他,他,我拦不住!”水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的气息不仅是急促,而是紊乱。
凰若叶猛地回身,她冲上去扶住了水玉,沉声道:“你受伤了。”
“我没事,仙女姐姐,你快去看看外面吧,他冲出去了!”水玉眸中尽是自责,她怪自己没有将人拦下。
“你在这里看着他。”凰若叶瞥了一眼地上的贺浩然,手指一点金光落下,没入贺浩然的身体。
贺浩然顿时没了动静。
凰若叶做这些的时候,贺穹已经先一步冲了出去,不用凰若叶解释他也知道水玉所说的是何人。
不是贺文初还会有谁?
尽管贺穹此刻还不知道贺文初走出这片院落意味着什么,但事关贺文初安危,贺穹绝对不可能坐视不理。
凰若叶虽然要比贺穹慢上一步,但在速度上终究要更快,眨眼间她便已经超过了贺穹。
“毒蛊不解,他就是贺浩然的傀儡,贺浩然一死,他也会死。”凰若叶冷冷的声音飘散在空气里,扎在贺穹的耳畔。
“那现在是……”贺穹一边在奋力追赶着凰若叶,一边急切地问道。
“贺浩然对他下达了指令,之前我已经将他击晕,现在看来这种控制能让被控制之人挣脱任何负面状态。”凰若叶回答得很快,举目四望,她已经隐约看到了不远处那道反常的身影。
凰若叶急掠而去,一阵偌大的风在贺穹面前一晃而过,他视线里凰若叶的身影迅速变作了一粒光点。
刚刚靠近,入耳惊恐的叫声就让凰若叶眉梢微挑。
这整座院落中聚集着百通族至今所有活着的人,人群的密度相当大,此时失控的贺文初已经冲进人群之中,鲜血的腥味也已经在空气中弥漫。
凰若叶一眼就看准了贺文初的位置,飞身而上,将毫无章法进行着攻击的贺文初一把擒下。
神灵境中阶的力量在凰若叶面前完全不值一提。
“文……文初!”贺穹终于赶了上来,他看到凰若叶手中所提之人,也看到了四周宛如战场一般的景象。
地上到处都是血,还有哭喊的人群,这些都是他们百通族的族人啊。
“你们,去通知其他长老,立刻到内厅会合,有要事相商!”贺穹威严的声音在这一片空地上响起,待他们终于反应过来时,贺穹和凰若叶的身影已经远去。
凰若叶担心水玉那里会发生意外状况,所以她顾及不上抱着贺文初的贺穹,全速赶了回去。
还好,水玉并无异状,昏迷的贺浩然也保持着他们离开时的姿势。
“小玉,你的伤怎么样了?”凰若叶刚踏入厅中,便关切地询问着,同时再次检查了一遍她的身体。
水玉摇了摇头,扬起一个笑容:“一点小伤,已经好啦!对了,仙女姐姐把他抓回来了吗?”
凰若叶记得水玉因为身体的特殊性也有一定的自愈能力,看到她确实无碍,她也放下心来:“带回来了,在后面。”
贺穹再一次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凰若叶面前,他看了看地上的贺浩然,又看看怀中的贺文初,一时竟有些晃神。
“凰姑娘,一会儿我会向族中其他长老说明这一切并做出决断,你跟我们一起吧。”贺穹努力平复了自己的心绪,沉声道。
“好。”出乎意料地,凰若叶竟然没有拒绝,她的视线落在贺浩然身上,那里似乎有秘密等待着她去探究。
“不过,会议结束之后,我的东西也该鉴定了。”凰若叶补充道。
“没问题,那就请姑娘同我一道来吧,若消息传递得及时,他们应该已经陆续过去了。”贺穹脸上是化不开的凝重之色。
贺浩然居住的这间小院与内厅的距离不算太远,但当凰若叶随贺穹出现在这里时,静谧的厅中已经坐满了人。
一见到走进来的三人以及他们带来的两人,本就安静的大厅似乎变得更加落针可闻了。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保持着沉默。
贺穹干咳两声,清了清嗓子,尽量简明扼要地将事情原委告知在场的众人。
“如今之计,也只有先将浩然的命保住,至少能保证族长还活着,之后再想办法为他解蛊。”以为年纪与贺文初相仿的男人缓缓开口,说出这一番话时,他的脸色异常沉重。
“我同意,只要活着就还有其他可能。”另一人附和道。
在场大多数长老都纷纷表态,他们的态度也大同小异,归根结底都是要先救贺浩然,再另想办法救贺文初。
“这么做有很大的风险。”忽然有一人开口,他提出的是与之前全都不同的观点,“将贺浩然救回,就意味着将整个百通族置于险境之中,谁也不知道他何时会利用族长做出伤害百通族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族长的命不重要?”有人尖锐地反问道。
“并无此意。”持反对意见的那人淡淡回答道,“我只是认为,族长乃百通族最强之人,他若被控制利用,我们中何人可以阻挡?”
此言一出,有不少目光落在贺穹身旁的凰若叶身上。
“我很快就会走。”凰若叶淡然开口,她清楚这些目光的含义,所以她给出的回答也很干脆。
凰若叶若要走,更加不可能有人能够阻挡。
“暂时将贺浩然和族长分别关入禁室,就算以族长的修为也无法打穿禁室的玄铁墙。”有人道出了解决方案,这似乎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虽说此举是对族长不敬,但非常时期,也只能使用非常办法了。
沉默持续了一阵之后,陆陆续续有赞同之声。
“你们对让贺浩然说出解蛊之法就这么没信心?”清冷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在这沉重的氛围稍有些格格不入。
“如果是浩然这孩子……恐怕真的很难。”贺穹替大家回答了凰若叶,“他的性格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就算是他的亲生父母,也无法和他亲近。”
“他现在已经这样了都不肯松口,给他解了毒就更不会开口了。”贺穹眸中满是黯然之色。
“在此之前,你们觉得他会主动说出万象仪的藏匿之地吗?”凰若叶冷不丁地反问道。
“不会。”贺穹回答道。
“那他现在说出来了吗?”凰若叶再次问道。
“说……说了。”贺穹一怔,如实回答道。
“套话的方式有很多种,这些技巧,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凰若叶淡淡说道,“在还没有做出尝试之前就否定最后的结果,若你们都是这种人,你们这把年纪是怎么活过来的?”
凰若叶的话有些尖刻了,况且还是从少女面庞的她嘴中说出的,而她面对的都是不知道活了多少年岁的长辈级的人物。
但在场没有人敢对她表达出任何不满和愤怒。
“姑娘,你并不了解贺浩然,而我们都是一路看着他长大的人。”座椅中有人应声,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他的声音很和蔼:“他肯将万象仪的藏匿地点说出来,是因为他还有后手。但如果没有,他是绝对不可能说的。”
“他有那么大的野心,他会甘愿去死?”凰若叶反问,显然是不赞同。
“他不会死,至少不是现在。”那老者叹了一口,“这是他为自己算的,他的寿命还有很长。”
“不愧是百通族,这些天道命数你们倒是深信不疑。”凰若叶露出一抹嘲讽的淡笑,“我现在就可以将他杀死,那算不算为他逆天改命?”
“你不会的。”那老者在短暂的停顿之后还是开了口,“若你已经决定杀他,你就不会出现在这里和我们这些老家伙谈论这些废话。”
“这也是你算出来的吗?”凰若叶目如寒星,盯着那和她对话的老者。
“只是合理的推断。”老者轻声道,“只有没有发生过的事情需要卜算,而你已经将你的想法写在你的一举一动中。”
“把解药给他服下。”凰若叶收回了目光,淡声道。
贺穹捏紧了手中的白瓷小瓶,迟疑了一下:“姑娘,不如我们先把他们移到禁室,否则文初再失控杀人,这对我族的影响很恶劣。”
“那就走。”凰若叶没有反对。
禁室和这间大厅的一条暗道是连通的,看起来浩浩荡荡一行人很快就转移到他们的目的地,贺文初和贺浩然则是被人抬过去的。
贺穹在这一众长老面前的地位显然是最高的,他的言行没有人会出来反对。
凰若叶虽然没有问过贺穹和贺文初两人之间的关系,但贺文初时常挂在嘴边的那声“大哥”就已经将答案告诉了她。
“姑娘,到了。”走在最前方的贺穹停下了脚步。
凰若叶环顾四周,这里是一间昏暗的小屋子,没有自然光线,只有墙壁上镶嵌的一点萤光。
“开始吧。”凰若叶沉声道。
贺文初和贺浩然已经被领至凰若叶的脚下,贺穹将那只白瓷小瓶取出,亲自将其中丹药放入贺浩然的嘴中。
时间在静默中缓缓流逝,所有人的视线聚集在贺浩然身上。
终于,贺浩然的眼眸骤然睁开,仰面看到那么多双熟悉的眼睛,他愣了几秒。
紧接着他翻身而起。
贺浩然发出一声低笑:“果然,你们还是发现了啊,知道我不能死了?”
“贺浩然,你看清楚,地上躺着的是谁。”贺穹声音冰冷,看到这副模样的贺浩然,他心头的怒火更难压抑。
“我知道,是我师父嘛。”贺浩然一脸无所谓地说道,“从蛊进入他身体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是谁了,师父的气息我再熟悉不过,你们以为能瞒得住我?”
“你还有脸说他是你师父。”贺穹脸上已满是阴云,“你就是这么报答你口中的师父的?”
“多好,这样师父就永远站在我这一边了,我是在救他,不会再让他误入歧途。”贺浩然言辞振振地说道,“可惜,蛊不够用了,我只能渡他一人,师叔们还得在歧途上越走越远。”
贺穹紧握成拳的骨节劈啪作响,他怎么也没有料到,当初卜算中看到的那一点灰暗竟是如今这荒唐的一幕。
不知从何时开始,贺浩然的性格竟然演变至今日的疯狂和扭曲。
“浩然,族长自你幼时就待你如亲骨肉,为你的付出更是不计其数,你就忍心让他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人群中有人出声,不像贺穹那般冰冷急躁,他的声音极其温和。
凰若叶记得这个声音,这是不久前与她对话的那名老者。
“他待我好,难道不是应该的吗?我有天赋,我是百通族的未来,他不对我好还能对谁好?!”贺浩然依旧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