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碰……”极紫苏毫无气度地砸了桌子，叫嚣道：“我要砍了这个油腔滑调的老东西，让他再胡说八道！”说罢，连袖中的娥眉刺都取了出来。水幻急忙劝住：“你干嘛，想要让雅间外那些津津乐道的人知道你这个当事人就坐在这里吗？大姐，我记得你原来不是这么容易冲动的啊？”水幻一脸责备地看着她，可眼里分明是掩不住的揶揄。

极紫苏不甘心地坐下：“我遇见他我就没法不冲动！三妹，你听听看，连说书的都敢这么编排我，我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我堂堂‘金燕’以后都没法在无影城立足了！”

极紫苏身量娇小，且喜欢使双剑，故自封了名号叫“金燕”。此刻她又是跳脚，又是拍桌子的，倒像极了怒气冲冲的小燕子。水幻赶紧正色道：“有那么严重吗，我看藏大哥也没什么不好的，你看你方才说你要吃他亲手买的巷尾刘记包子，他二话不说就去了。看来说书人说的都是事实呢……”

“臭丫头，连你也来调侃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话闭，两个人又闹成一团。雅间外那个说书人还在口沫横飞，将自己知道的无所不极地夸张化，逗得茶楼座客一个个眉开眼笑，拍手叫好。

“大姐。”水幻忍不住问她：“藏大哥对你是真心的，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

极紫苏敛目归于沉静：“我都知道的。”

水幻心疼地看着她，仿佛看到另一个自己。心不由一颤，伸手握住她，坚定道：“大姐，是你告诉我的，该恨该爱，种种往事就统统抛给过去且顾眼下，才是活得真实。如今换做自己就那么难办到吗？”

极紫苏苦笑：“那你呢，又何尝不是？如果不是不能面对，又为什么会把自己丢到修罗狱去？”

水幻摇摇头：“我不知道，当时也许是太任性了。现在想来，除了有些茫然外，好像不是想象的那么痛苦。我走前，师母曾对我说，我们还不懂这人间情爱，它不是我们想得那么简单。当时我思绪凌乱，根本没有仔细去想，可在修罗狱的日子里，每当夜幕拉开，四下一片沉寂的时候，我的脑海里总会想起师母的这句话，可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大姐，师母说的你懂吗？”

极紫苏摇摇头：“我不懂。也不想懂，我只知道，离咱们洛州东北方不远就是中原，那里的人温文尔雅，个个诗词歌赋，哲学机理，无所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我给你们念过的那首诗？‘从此相思，便害相思’还有一句，‘问世间情为何物，教人生死相许’，我总觉得不可能，也许什么时候你明白了它，就算是真得懂得了。”

水幻喃喃念着，有些不解，生死相许？怎么可能啊。

正琢磨着，却听门外一声清亮的嗓音：“好一个金玉良人，天下无双。老头，你的口才还真是不错啊，我倒想听听这金玉良人指的是谁。”

原本喧闹的二层小楼登时鸦雀无声，水幻有些好奇了，听那声音该是个女子，声音洪亮而清脆，甚至能够隔着纱帘也如此清晰，可见是位有功夫的，而方才她只是一句不疼不痒的称赞，却能使一座茶楼上的人都被吸引过去，不是这里的人都畏惧此女子的背后势力，就是其本人有不可鄙视的气场。

半晌，却听是茶楼老板忙不迭招呼着那位女子：“哎呦，贵客光临小店，真是荣幸之至，荣幸之至啊。青萝姑娘快快里面请，小二，还不请贵客雅间坐着，呵呵，青萝姑娘，您里面请，你最喜欢的上好毛尖，我给您备着呢！”

水幻有些惊愕地瞪大眼睛。方才他们入雅座喝茶是少主藏昕的面子，茶老板的态度虽然恭敬，但也不至于这么谄媚？至于喝茶，由于她们两个对茶不是很热衷，所以随便要了壶菊花茶尝鲜解暑。可她记得藏昕问有没有毛尖茶的时候，那个茶老板一脸为难，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还害得紫苏嘲笑他长得凶神恶煞，吓坏了茶老板。感情这茶是给这位贵客备下的。要知道，藏大哥可是少主，未来的长乐宫主啊，什么人居然比他还要威风？

“这个青萝姑娘是谁？”水幻看紫苏一脸不屑的眼神，问道。

“一个不相干的人。”模棱两可的答案差点让水幻呛到，大姐什么时候这么喜欢用这句话了？“我怎么觉得茶老板好像很怕她的样子，拼命讨好啊？”

“你听说过狐假虎威么？就是她那样。”

水幻更加好奇：“她仗的谁的势？”

紫苏刚要回答，就听那清亮嗓音又道：“本小姐问你呢，你没有听见吗？”

说书人像是扑通跪下了，声音跟哭丧一般：“青萝姑娘饶命啊，小的是胡说八道，信口开河。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的这一回吧！”

“哼，下贱东西！青萝姑娘也是你能叫的？”似是跟她随行的下人，也是语气蛮横，果然厉害啊。

“她叫柳青萝，是父王亲信大臣柳丞的女儿。”

柳丞？水幻模糊记得紫苏曾说过，极无影有四大亲臣，分管三阁一居：聚贤阁主白良偔，掌管城中经济要道。因为聚贤阁还在内城开设武堂，招揽学员的要求并不苛刻，一些武风崇尚的家庭也会把骨根清奇的女孩送来这里学习，因此深受百姓拥护；凤栖阁主和朝欢阁主因多年前的“帝天之乱”与西、北二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这些年来闭门自护，只做闲散世家。因为自向来不闻朝政，渐渐没落，只坐着个“空头司令”阁主的位置；与之相反的就是柳青萝的父亲柳丞了，他经年跟随极无影在战场出生入死，几次立下大功，极无影曾在柳丞五十大寿的时候，亲笔书写“叱咤风云，千古一军”作为贺礼。可见其在极无影心中的地位，也难怪这位将军的亲人仗势了。“千古一军”，试想这是多么高的赞誉，所以近几年柳家势力大涨，连带关系越来越严重。明眼人都隐隐察觉出柳家想要权倾朝野，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却朝欢和凤栖两阁主不谈，聚贤阁白家是柳家达成愿望的唯一对手。而白良偔虽然不会武功，在军队中的声望也不及他，但文墨政治方面，却是无师自通。两家视同水火，相持不下。自然裙下弟子，亲人甚至门客也都明争暗斗。相较来看，堂堂少主在这两个世家面前还真显得寒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