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影灯打开了，玉阑躺在手术台上，心跳还是缓不下来。她很快就要和自己的孩子见面了，孩子会是什么样子呢？下午检查后，主刀的医生告诉她孩子是个女儿。

其实她早就知道是个女儿了，俗话说：酸儿辣女，虽然不知道这有没有充分的科学医依据，可是她在怀孕期间的确偏好吃辣。麻醉剂已经开始起作用了，医生和护士们在忙碌着。

她躺在手术台上，看不到她们在做什么，可是她能感觉到主刀医生已经把她的肚子切开了一道口子。在麻醉剂的作用下，她感觉不到剧烈的疼痛，可是她还是能感到隐隐地一丝疼痛。她感觉不到自己的肚皮，好像医生割的不是自己的肉，而是一张贴在她身上的塑料布或牛皮纸。

她还能感觉到，医生在切了一刀之后，开始把什么东西伸进她的肚子里，那应该是医生的两根手指。医生用两根手指头用力地撕扯着她的肚皮，好把刚才割开的口子开得更大些。这是她凭自己的感觉，在自己的脑海里做出的判断。

她一想到自己的肚子被切开，自己的肚皮被撕裂，不由得一阵紧张。可是她并没有感到自己的心跳加速，是医生在手术前给她注射了镇定剂的结果。但她还是禁不住去想肚皮被撕裂后那种血淋淋的画面，这让她心中产生了一点点害怕。

她一害怕，便开始胡思乱想，她想到人的生命很顽强，这样开腔破肚之后，把伤口缝上居然还能活下来。可人的生命又该是很脆弱的，如果现在停电了，或者地震了，手术不能进行了，自己已经被打开的小腹该怎么办？她看到医生现在很忙碌，护士们不停地在往手术台上递止血布，又好像在不停地把染满鲜血的纱布从自己的肚子里取出来。现在自己的肚子里应该是一片狼藉吧，应该有很多被割破的血管正在汩汩地流血吧。如果现在不得不中断手术，自己会不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孩子呢？孩子现在在哪里？

她越想越怕，可她又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于是她就不去想那些血腥的画面，而是想到了孩子。她们应该已经看到子宫了吧，子宫是什么样子？应该是透明的吧，孩子在里面吹着泡泡，她应该睁开眼睛了吧，看着医生和护士们正在不断地朝着她开掘，好像她是被一个坏人困在了那里，就像那些电影大片里演的那样，而她的队友正在奋力地营救她。她是不是也在使劲地用两只强健有力的小手捶打着子透明的子宫壁？如同小鸡在出世前用嘴使劲地敲击着鸡蛋的外壳。

她想到孩子的模样。她会长得更像谁？不管像谁，她希望孩子能够集中她和玉盈的优点。她希望孩子的耳朵能像她，因为她的耳垂又大又厚。人们常说，耳垂大的人有福，虽然她家里算不上大富大贵，玉盈也是个乡下的穷小子，她没当上官家太太，也不是富家小姐，可是她从小到大没有吃过什么苦，也没有受过什么累。她和玉盈虽然是贫贱夫妻，可总算是两情相悦，虽然长年两地分居，感情依旧恩爱如初，家中老人大病不生，父母公婆也相交甚慕。所以，她自认为自己还是有福气的，希望能够把这种福气传给女儿。

她对自己的眉毛一直不甚满意，因为她觉得自己的眉毛太淡了。玉盈的眉毛很浓，眉骨有些隆起，给人一种眉清目秀的感觉，她觉得很好看。她听看相的人也说，眉毛中暗含着人一生的运势，又听修眉的人说：修眉修心，改眉改运，可是她觉得一个人真正的运势是与生俱来的，那种后天人工修出来的运不是真运。她觉得玉盈的眉毛形状长得也好，很有型，而且看上颇具灵气，所以她希望女儿的眉毛能长得像他，不能像自己。

还有眼睛，玉阑的眼睛虽然小，可是是那种很有型的月牙眼，一笑起来就眯成一条缝，像日本动漫里经常画的那种，看上去给人一种很甜很美的感觉。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的眼睛配上一副浓浓的眉毛会是什么效果，可是她想大眼睛和浓眉毛配在一起应该会很好看，“浓眉大眼”的，一定很有气质。

“哎呀！”玉阑听到了主刀医生一声轻叫。手术中的医生发出这样的声音，让玉阑的心中涌进一阵紧张，被剖开的肚腹里袭来一阵寒意，贴在手术床上的脊背也感到发凉。一颗脆弱的心中装满了恐惧，似乎要从她的嗓子里跳出来，卡在喉咙里，阻住了她的蹑手呼吸。

“怎么了？！”对孩子的担心，把玉阑拉回了现实。

“没事，血溅到了我的脸上，不用担心。”主刀医生发觉自己的叫声引起了玉阑的恐慌，便立即用柔和的声音安慰她。

玉阑在寻问医生时，不由自主地把头往上抬了抬，想看看孩子是不是有意外，可是她发现自己的根本无法看到。听到医生的安慰之后，她才长呼一口气，又放心地把头落回到手术床上。她担心手术会出什么意外，害怕孩子有什么问题，她曾经在一些惊险的影视剧里看到过手术室中发生的危急情况。

那种命悬一线、生命垂危的氛围，那种迫在眉睫、争分夺秒的节奏，那种庄严肃穆、暗含悲伤的配音，都在她的脑中闪现着。那甚至感到，下一步可能会发生在她身上的，就是那种“孩子和母亲只能保一个”的剧情。她还想到，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让孩子先活下来吧，她没有任何迟疑地就这样决定着。

她闭着眼睛，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着，祈祷着上天能让她和孩子都能平安。

渐渐地，麻醉剂的效力开始下降，玉阑感到了腹部的疼痛。由于失血过多，她感到有些头晕，意识也开始有些模糊。她想睁开眼，看看医生和护士们忙碌的情况，她觉得可以从医生和护士的表情上看出手术的进展，至少可以判断出手术是否顺利。她努力地想睁开眼，却感到虚弱得连抬起眼皮的力量都没有了。

“嘤～”玉阑听到了一声婴儿的浅啼，只是短短的一声，像是一个儿童吹了一声竹笛，中气没有鼓足，刚吹出声便止歇了。可是紧接着她就又听到了婴儿接连不断的啼哭，“哇～，哇～，哇～”像是儿童掌握了吹笛子的技巧，很卖力地吹着，清脆又响亮。

“恭喜你，生了一个很可爱的女儿。”主刀医生一边帮她缝合伤口，一边向玉阑祝贺着。

玉阑已经虚弱得几乎昏迷，可她听到了医生的祝贺之后，心中掀起了一阵狂喜。她知道，那清脆的啼哭，是她的孩子在呼唤着她。她想睁开眼，睁眼看看自己的孩子，可她还是无力睁眼，而眼角却渗出了晶莹的、充满喜悦泪水。她努力地想抬起手，想抬手循着婴儿的哭声去摸一摸自己的女儿，更是无能为力，只好听着女儿的哭声越来越远，被护士抱出了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