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四回 塞马梦蝶
作者:面食人      更新:2019-10-14 03:59      字数:1799

她觉他是那样的理解他,了解他。他常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习。她懂了,他是不想让青春萌动的情愿,扰乱了本该静心奋斗的心。他一定是这样想的,她觉得她和他是心有灵犀的。

虽然她们之间从未谈过一个“情”字,也没有说过一个“爱”字,但她知道他一定是像她一样,感受到了那种两相欣赏的喜悦。她知道他这是在安抚他们青春时光里容易躁动的内心,为了表示她对他的理解,她找一个擅写书法的同学写了一两辐字给他。一幅是:宁为塞上马,不为梦中蝶;另一幅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两句,都是他平时曾对她和亚红都说过的话。她给他送这样的字,并不是说她和他之间有什么“两情”,而只是表达她对他的理解。她一直以为,她是理解他的,不管什么事,她都愿意照着他的意思去想,去做。

她只有一件事是违着他的意思去做的,那就是她没有听众他的建议,偷偷地选学了理科。她那次“自作主张”之后,心中得意,却也有些内疚。她知道,他建议她学习文科是为了她好,因此她觉得没有按他的建议做让他不高兴了。她决定以后再也不会那样做,她以后再做事情,只求他高兴,只要他高兴,她即使不高兴也是高兴的。

她仰了仰头,看到在满天的星斗里,西边的天角上离群索居的两颗星星格外明亮,就像当年那“偶遇”玉盈的那个晚春的清晨一样,闪耀着清澈光芒。

想到这里,她的嘴角不经意地扬起了微笑。她发觉了自己失控的微笑,心中突然有了一种精神出轨的负罪感。她在外出勤挣外快的风里来雨里去挣钱养她的丈夫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来过了,她不想想丈夫有没有冻着饿着有没有地方住,而是在这里独自回忆着与玉盈有关的那个久远的年代的一些零星的模糊的细枝末节的记忆,她感到了一丝羞耻。

她把双手从紧握的窗帘滑下去落在自己的小腹上,这个正在她肚中孕育着的令她心动的新的生命,和那个当年曾让她心动让、她欣赏也肯定欣赏过她、为她心动过的玉盈没有任何关系。我这是在干什么?是在努力唤回当年那个傻傻的少女吗?是在为自己当年结局并不遂心的动青春向上天控诉吗?她在心底向自己发了一声沉沉的问。

她站得有些累了,本就是有孕的身子,又赶了大半天的路,感到身体疲惫。

她缓缓地走到床边,双手撑着大腿慢慢在床上,深深地吐纳了一次解劳的呼吸。洁白的床被散发着淡淡的槐花的香气,在她的一坐之下软软地下陷,让她有了躺进去大睡一觉的欲望。她双手在胸前掌心相对,十指交叉,举过头顶,掌心上翻的同时又深吸一口气,伸展着脖颈和腰肢,想再驱赶一下身上的疲惫,可是气息只吸到一半便停住了,因为她的腹部由于身体的紧绷而感受到了压力,出于对胎儿的保护她本能地中断了深长吸气,变成了一声短促的呼气。她猛得弓住了背,双手几乎是闪电般地落下来,轻轻地护住了肚腹,像是一个爱财如命的人双手紧护着自己的珠宝。

过了这一阵虚惊,她歪了一下头,右手从脑后拢住头发,左手把系在马尾辫上的蓝色头绳一环一环地解下,右手一松,满头的黑发便轻轻地散落下来,遮住了她那对架在耳后镶着两丝红线的黑色的镜柄。她脱掉鞋子,摘下眼镜放在床头柜上,拖着因为胎儿的发育而变得有些臃肿的身体爬上柔软的床,慵懒地躺倒在洁白的被子上。

她仰面朝天,稍显棕色的脸颊在白色灯光的照射下显出一点浅浅的如玛瑙般的油润的光泽。她今天没有画浓妆,只在额头和鼻梁抹了一层薄薄的几乎看不到的霜,嘴唇上轻搽了一点淡淡的口红,没有描眉,也没有画眼,展露出这个年纪的孕妇应有的清纯而又饱满的素颜。她那黑色的头发跌落在白色的被子上,簇拥着两个圆润的脸蛋和一双可能因为带着一丝棕色而显得神秘的双眼,蓝色的头绳随手放在了头顶,两片淡红的唇伴着呼吸不断地翕微,一对隆起的胸随着呼吸上下的起伏,如同一幅泼在纸上的水墨画,纸上色彩黑白相映浅淡分明,画中人物凹凸有致栩栩如生,仿佛人是从画中走出来一样。

她此行来普陀礼佛,固然带着求子的愿望,可也缠杂着与玉盈能有见上一面的念想。不过,她到底是想要和玉盈见上一面来舟山,顺便到观音菩萨那里求个子,还是专程来求子顺便与夕年的心中少年见个面,她不能确定。

她突然觉得自己此行有些荒唐,甚至有些可笑。她感到脑海里乱糟糟一团,玉盈、亚红、高中母校、高考、公司的新品发布会、自己的结婚典礼、杭州,故乡、大海、观音菩萨,关于往昔的记忆和如今的现实的种种画面,如被飓风搅动的浪涛,在她的脑海里胡乱地翻滚,让她的精神有些疲倦,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