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暗了又亮,安瑾容纠结到夜深方才卧下,江无尘一个大男人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在千秋殿呆着,只得去了偏殿将就。
这一大早,还是锦颜连拖带拽、连哄带催地将安瑾容从床榻上弄了起来,一番洗漱更衣,安瑾容还是半眯着眼——她还想接着睡,日上三竿都不想起来,更何况这么早。
她能心甘情愿起来真是见鬼了。
锦颜拿手在安瑾容面前上下晃了晃:“小姐,您忘了今儿个要给那杨太后请安了?”
对了,她还得去请安,去晚了指不定得落下话柄。
“知道了知道了,往后别拿这来催我起来,一大早的,我慎得慌。”
锦颜噗嗤一笑,瞧着时辰不早了,也不好再说什么,直径推着安瑾容出了去。女子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呵欠,沿着小道要往永宁宫去。
走了许久,没到永宁宫,安瑾容眼前却是龙飞凤舞的“清虚宫”三字。
安瑾容心下猛然一缩,讲良心话,她的脚似乎不听她使唤,定好了道要把她往清虚宫送——她想抽自己的脚。
本以为已经能够完全放下那个男人,可谁知,事情由不得她。
“算了,就当未曾来过这儿。”安瑾容抿唇,转身便要离开这是非之地。
秋风瑟瑟,枯了的叶踩在脚底下,脆得让人心酸。身后一阵慌急的步子,她听见了那男人的声音。
“容儿,已经连瞧都不愿再瞧这清虚宫了么……”
不愿?不错,她真的不愿!
安瑾容将眸子里边的泪尽数忍了回去,未有言语,也未回身,单是攥紧了拳,止住的步子缓缓再往前走。
“安瑾容!”
慕北卿凝着安瑾容一步一颤的身影,终是唤出了那个让他不知为何而夜不能寐的名字。
“臣女……参见九皇子殿下……”安瑾容深吸一口气,苦笑转身,朝不远的慕北卿行了个恭敬的礼。
慕北卿握紧的拳松了开,臣女,殿下,这四个字分量如风,却将两个人生生得隔了开来,隔到了海角天涯,隔到了云上地下。
“安大小姐不必多礼……”
安瑾容贝齿紧咬朱唇,生生咬出了一抹艳红,强忍同意,挑眉勾唇笑道:“若是殿下无事,臣女便先行告退。”
慕北卿回笑,随哪个旁人都能瞧得出来,那笑里边,凝着多少痛。
“安大小姐既然来了这清虚宫,何不进来坐坐饮杯茶?”茗仪浅笑着款款而来,在慕北卿身边站定,双手挽着男人,恩爱的模样刺痛了安瑾容的眼。
“见过茗仪郡主,臣女还得去给太后娘娘请安,无意迷路来了这,扰了殿下与郡主谈欢,还请恕罪。”
慕北卿将安瑾容话里边的疏离听得清清楚楚,再未像往常一样拍下茗仪的手,牵强笑道:“安大小姐说笑了,本王与茗儿方才起来。估计现在太后娘娘在永宁宫等着呢,快些去吧。”
好啊,这还没过门呢,这二人便在床上翻云覆雨了?一口一个茗儿,叫得那么亲,还当真是感情好的很呐!这般看来,她当初让出九皇子妃的位子,还成全了一对儿璧人?呵,如果她死咬着慕北卿不放,那她说不定就成了千古罪人咯!
安瑾容心里边已经将慕北卿与茗仪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怒极反笑:“哈哈哈,郡主与殿下还真是情深意厚,想来臣女还是做了一回对事!”
其实讲道理,安瑾容还真是误会了慕北卿,虽说这几日,茗仪一直赖在清虚宫,可慕北卿每晚都是歇在书房的,一天之中,跟茗仪说上的话用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更别提什么同床共枕眠了。
茗仪柔柔依偎在慕北卿腰间,娇笑道:“那是自然,多亏了安大小姐,我才能与卿哥哥走到今儿这一步呢。”
慕北卿不动声色,望着这二人彼此话里有话地挤兑——他还有什么资格去说?
“那臣女便不打扰郡主与殿下了,告退。”安瑾容当真是一刻也不想再见着这二人含情脉脉地眉来眼去,她心里边堵的慌。
秋风霎时猛了,卷了枯叶在半空上飘摇,潭水戚戚地泠泠作响。
女子缓缓将发间的金簪抽落,掌心一摊,扔在了枯叶堆里,簪子上的玉珠相碰,散着清脆的铃音。衣袂飘然,安瑾容又沿着来时的小道,渐渐消失在慕北卿与茗仪二人眼前。
“结缘钗……”慕北卿颤巍上前,蹲身拾起叶中的簪子,凝着良久,不发一语。
这结缘钗,是慕北卿亲手给安瑾容别上的,安瑾容也并不知这簪子意味着什么,也无奈当时只是他一时兴起,未曾解释。
又或者只是一瞬的过错。
直到离清虚宫离得已经够远,安瑾容方才停了步子,难掩心痛,一拳猛然捶打在旁边的树干上。枝上枯叶沙沙,几只寒鸦惊得飞离了树头。
“安瑾容啊安瑾容,你就是有毛病,好好的永宁宫不去,去他劳什子的清虚宫,惹得一身不痛快!”安瑾容多想就这么抽自己几个耳光,如果这能把她抽清醒。
良久,安瑾容颓然靠在刚被她锤过一拳的树上,凝着流云满天,叹:“山有木兮木有枝……人生若只如初见,当有多好……”
“人生无复返,如今再怎么叹,也是枉然。早知离开会是这般模样,当初又为何要让位?”
还能为何?她欠打。
等等,这说话的是谁?!
安瑾容猛然一惊,四下望望,不见人影,高声道:“何人在此?不妨出来报上名姓!”
未几,她面前便落下个白影,那男子面容俊秀,手中的折扇来回摇翻:“六皇子,慕泽。”
安瑾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撇撇嘴,这慕泽不会是替他娘报仇来的吧?
怀疑归怀疑,礼节总得有。安瑾容盈盈一拜:“臣女见过六皇子殿下。”
慕泽甚为满意地点头,抬高了声音道:“起来吧,原来你就是那日被未娶先休的安瑾容。姿色算得上倾国的祸水,不知是九弟不长眼,还是你光有一副皮囊?”
这男的有毒!安瑾容第一反应就是想当机立断地上去给他几个耳光然后霸气地甩下一句“殿下管得宽会被人打”便扬长而去。
想象终归是想象,安瑾容眉眼淡淡:“此事与殿下无关,还请莫要再问了。”
安瑾容越不想提这事,慕泽却越是来了劲:“唉,人生总有不顺风的时候,别想不开。你看看,天下的男子可不止他九弟一个,瞧瞧太子,瞧瞧昭王,瞧瞧洛将军,瞧瞧无尘太子,就是容貌稍稍不及九弟,可其别的哪点不如九弟?更何况还有俩太子争着要你呢,别不知足!”
争着要她?那几个绝世男子里边有几个不是名花有主了的?这慕泽绝对不是来给她灌什么心灵鸡汤,摆明了是来埋汰她的嘛!
她现在就想问一句,咱能先不考虑尊卑问题,战上八百回合怎么样?
“殿下所言甚是有理。”
慕泽围着安瑾容转了几圈,托着下颚道:“本皇子当然知道这话有理,可再有理,你也得好好听进去啊!别左耳进右耳出,对本皇子没什么坏处,对你就不一定了啊!”
先前的心痛转为愤恨,安瑾容怒喝:“不知道你今儿到底是为了什么来找我!我们认识么!好狗不挡道你个活生生的人又找什么骂!”
其实在痛骂之前,安瑾容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大不了骂完就跑,游浪天涯,再不入宫门。
谁知慕泽并未像安瑾容预想的那样勃然大怒,反倒是眉眼淡淡,勾了抹若即若离的笑意:“今儿啊,本皇子是专程来找你的。”
专程来找她?确定不是专程来埋汰她的?安瑾容宁可相信这世上有妖魔鬼怪也不可能相信慕泽的话。
慕泽轻咳两声,凝着安瑾容细细打量,像是要将她所有的伪装看透一样。良久,开口道:“本皇子母妃的事情,你应该有介入吧?若是本皇子没猜错,这宫宴上一整盘棋,都是你的手笔吧?”
安瑾容以同样的目光回望着慕泽,这人看起来放浪不羁,满口胡言,恐怕实际上,心机深得不见底吧?毕竟这是萧妃的儿子,还能在皇宫安然度过十几年,足以见得慕泽在人家背后使了多少绊子。
“殿下为何这般以为?”
“本皇子不知,但就是觉得,你肯定有下水。”
现在看来,萧妃是不可能将事情告诉慕泽,免得叫人看出破绽,那宋明翊就险得很了。那既然慕泽认为安瑾容毁了她母妃的后位,不应该一上来就两把大刀砍她吗?
“殿下若是这般以为,接下来该要对臣女如何呢?”
慕泽伸出手:“从今往后,你便是本皇子的敌,今儿过来就是跟你打个招呼,让你往后小心点,本皇子不会轻易放过你。”
安瑾容汗颜,这这这,她该怎么办?她真的没见过要打人还提前说一声的奇葩!
“臣女知晓了,恭送殿下。”
慕泽瞥了眼安瑾容,道:“不止是本皇子。”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